漫步美丽新疆,聆听千年故事,我是天山老叔。 当风掠过新疆广袤无垠的草原时,总带着一种古老的呼啸。那声音仿佛穿透了悠长的岁月长河,最后停留在了一个个沉默的身影上。它们是草原石人,不知在这片土地上站了多少个春秋。没人知道,最初是谁举起刻刀,把秘密凿进石头;也没人清楚,石人身上的纹路、手中的器物,究竟在诉说什么。这些沉默的石人,像一个个被时光锁住的问号,等着有人揭开它们的神秘面纱。
(一)
在阿勒泰山脉脚下的一片草原深处,当地牧民曾偶然发现过一堆特殊的黑色石头。这些与常见石头不同,通体呈暗黑色,表面光滑,用石块轻轻敲击,能发出清脆悦耳的“当当”声,宛如天然的乐器。更令人惊讶的是,在这些黑色石头表面,隐约能看到人工雕刻的痕迹:有的石头上刻出了模糊的面部轮廓,双眼、鼻子的线条虽历经风雨变得浅淡,却仍能辨认;有的石头则刻出了躯干的形状,甚至能看到腰间“腰带”的凸起纹路,俨然是一尊尊未完全成型或被风化的石人雕像。
当地的哈萨克牧民十分笃定:这些石头不是普通的石头,而是“天外来石”,它带着宇宙未知的神秘力量。它发出“当当”的特殊的声音,是他们的草原英雄巴特尔发出的回音。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阿勒泰草原曾爆发了一场惨烈的战争。那是一个有风的清晨,一阵零乱的马蹄声打破了草原的宁静。一群外来部落的入侵者,正挥舞着弯刀砍向他们的同胞,顿时,牧民们四处逃窜。眼看家园就要被摧毁,这时,一位名叫巴特尔的勇士挺身而出。他力大无穷,手持一把铁刀,带领族人奋勇抵抗。在最后的决战中,巴特尔与敌军首领展开殊死搏斗,虽斩杀了首领,自己也身负重伤,倒在了草原上。临终前,巴特尔望着家乡的方向,祈求上天能永远守护族人。当晚,一颗黑色陨石坠落,砸在了巴特尔倒下的地方。族人感念巴特尔的功绩,便将他生前的模样刻在了这块陨石上并将其立在巴特尔牺牲之处,希望他的灵魂能附着在石人上,继续守护草原。从此,每当草原遭遇灾害或外敌侵扰,牧民们都会来到石人前祈祷,而石人敲击时的金石声,被认为是巴特尔在回应族人的呼唤。牧民口中的“天外来石”,其实是一种普通的岩浆岩,也叫“闪长岩”,因其含有丰富的铁、镁等矿物,不仅让石头呈现出黑色的外观,也赋予了它敲击时产生悦耳的声音。
然而,阿勒泰草原上的“鸣音石人”,仅是新疆草原石人的一个缩影。事实上,草原石人在新疆的分布极为广泛:从北部的阿勒泰草原、塔城草原,到西部的伊犁昭苏草原、特克斯草原,再到东部的巴里坤草原,几乎都能看到草原石人的身影。据统计,新疆已发现的草原石人数量超过280尊,它们或孤独伫立在牧场、戈壁,或成群分布在古墓旁,形态各异,大小不一。最小的石人仅几十厘米高,仿佛孩童一般;最大的石人高达3米多,气势恢宏。这些石人绝大部分为男性,面部刻有胡须、发辫,身上还能看到简单的服饰纹路和兵器图案,有的石人手中还握着酒杯、弓箭等物品。然而,在那个男权主宰的世界里,草原女石人的出现令人感到十分惊讶。最有名的是小洪纳海的女石人,立于昭苏县城东南5公里的草原中。她长发及腰,婷婷玉立,造型优美,惊若天人,这些石人仿佛在重现他们生前的生活场景。据了解,新疆草原石人的年代跨度很大,其最早的可追溯到公元前1200年左右的青铜时代,此后历经铁器时代、汉唐时期,直至公元10世纪前后才逐渐减少,整整跨越了近2000年的历史长河。
(二)
当凝视着新疆草原上的一尊尊石人时,我们不禁疑问:这些石人的主人究竟是谁?是谁在千百年前,将这形态各异的石人,立在广袤的草原之上?说到草原石人,就不得不重点提及一个古老而神秘部落:突厥。
突厥,大约勃兴起于公元五、六世纪,是一个以"狼"为图腾的部落。狼这种动物,外貌丑陋,生性贪婪、凶残。奇怪的是,在古代游牧民族的传说中,狼却被描述成热心抚育人类幼儿的善良动物,甚至被视作他们的祖先而加以顶礼膜拜。突厥人以狼为图腾就是一例。相传突厥人的祖先曾遭到邻国的灭族之灾,当时有一个10岁的小男孩,士兵见他年小,没忍心杀死他,便将他砍去双脚扔到荒草中。就在男孩奄奄一息之际,一只母狼出现了。母狼不仅没有伤害男孩,反而用乳汁喂养他,将他救活。后来,母狼与男孩结为伴侣,生下了十个儿子。这十个儿子长大后,各自建立了部落,其中一个部落就生活在阿尔泰山南麓的草原上。因阿尔泰山形似作战时的头盔,遂以突厥作为族号。因此,在突厥人的生活中,狼的形象随处可见,他们的旗帜上绘有狼头,战士们作战时会模仿狼的叫声 。
突厥的起源地是在叶尼塞河上游,后来迁居到吐鲁番的博格多山。《周书·突厥传》称其为“匈奴之别种”。公元5世纪,当时的突厥还很弱小,曾依附于强大的柔然汗国,成为柔然的种族奴隶,因其擅长打铁,被柔然人称为“锻奴”。公元6世纪初,突厥凭借精湛的打铁技艺,积累了财富与武器,逐渐摆脱了被奴役的地位。公元552年,突厥首领阿史那土门率领部众打败且合并了铁勒各部五万余人,开始发展壮大起来。公元552年,土门发兵大败柔然,遂以漠北为中心,建立起突厥汗国,定都于鄂尔浑河上游的都斤山。此后,突厥汗国迅速扩张,向东征服契丹等部落,向西击败中亚的嚈哒汗国,控制了从辽河到里海、从贝加尔湖到阿姆河的广大地区,成为当时亚欧草原上最强大的游牧帝国之一。然而,突厥汗国的鼎盛并未持续太久,终因疆域辽阔、部落混杂,加上统治之间的内讧,公元583年,突厥汗国正式分裂为东突厥与西突厥。东突厥以蒙古高原为中心,控制我国北方草原地区,与中原的隋、唐王朝呈对峙之势。唐太宗时期,东突厥因内乱实力大减,贞观三年,唐太宗命李靖统兵10万,分道出击突厥,在定襄大败突厥,颉利西逃吐谷浑,途中被俘。而西突厥则以中亚碎叶城为中心,统治新疆与中亚地区,控制丝绸之路商道。公元657年,唐高宗派苏定方西征,击败西突厥并俘虏了沙钵罗可汗。西突厥汗国灭亡后,唐朝在其故地分别设立了安西与北庭都护府,遂将新疆正式纳入到了中原王朝版图之中。东西突厥汗国灭亡后,突厥民族并未消失。一部分突厥人融入唐朝,成为中原民族的一部分;另一部分则西迁到中亚、西亚地区,与当地民族融合,逐渐形成了土耳其人、乌兹别克人和哈萨克人等新民族。
突厥,是一个以狼为图腾、充满力量的草原民族。在其文化叙事中,英雄是部落的脊梁,更是整个部落的精神灵魂。为彰显这份崇敬,他们选择以最坚硬的石头为载体,将英雄的形象精心镌刻其上,这既是对勇士的缅怀,也是彰显勇士的功绩,让后人永远铭记。在新疆的草原上,有许多突厥时期的石人,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留着浓密胡须,手中紧握着弓箭。这一尊尊石人,仿佛在向我们诉说一段有关英雄的传奇故事。在突厥社会中,勇士地位崇高,他们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保卫部落的安全,因此,用石人来纪念勇士,符合突厥人的价值观。
(三)
草原石人矗立在新疆草原上已有数千年,它们是历史变迁的沉默见证者,更是蕴含着丰富而深刻的寓意。随着对草原石人研究的不断深入,人们提出了许多关于石人寓意的猜想,这些猜想为解开石人之谜提供了新的思路。
猜想之一:石人是安放灵魂的地方。这一猜想源于古代草原民族对生命与灵魂的独特认知。在许多古代游牧民族的观念中,人是由肉体和灵魂两部分组成的,肉体死亡后,灵魂并不会消失,而是会离开肉体,前往另一个世界。新疆草原石人多发现于古墓群附近,其面部表情栩栩如生,部分石人还刻有清晰的五官与发丝,仿佛保留着逝者生前的神态。有学者推测,这些石人或许是古人特意为逝者雕刻的“灵魂容器”。他们相信,将逝者的容貌与精神寄托于石人之中,灵魂便能长久留存,既守护着长眠地下的躯体,也能继续庇佑在世的族人。这种对灵魂的敬畏与珍视,使得石人不再是冰冷的石块,而是承载着生者对逝者思念与祝福的精神载体。例如在阿勒泰地区发现的一尊草原石人,其双眼深邃,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在凝视着远方的草原,石人身后不远处便是一座古代墓葬,二者的紧密关联,为“安放灵魂”的猜想提供了直观的实物佐证。
猜想之二:石人是权力与地位的象征。在草原游牧部落中,有着森严的等级制度。首领与贵族居于权力顶端,手握至高权威,享有远超普通牧民的尊贵地位。为彰显这份独特身份,他们极有可能在自己的墓前,特意雕刻高大且工艺精美的石人,以此与普通牧民墓前的石人形成鲜明区分,让生前的等级差异在死后得以延续。从现存考古发现来看,这一猜想得到了有力印证。目前出土的部分大型草原石人,往往雕刻精美、细节丰富,面部的胡须纹路清晰可辨,身上的服饰纹样繁复精巧,手中的器物造型栩栩如生;而小型石人则普遍工艺简陋,不仅尺寸矮小,面部与服饰的刻画也较为粗糙,甚至仅有简单的轮廓。这种显著的差异,很可能正是死者生前身份与地位的直接映射:高大精美的石人,对应着部落首领或贵族;朴素简陋的石人,则大概率属于普通牧民。
猜想之三:石人是用来祈福和祭祀的场所。这一观点与古代草原民族的生产生活与信仰习俗息息相关。在生产力水平较低的古代,草原民族的生存高度依赖自然环境,他们渴望风调雨顺、水草丰美,也期盼部落能远离灾祸、人丁兴旺,而祭祀与祈福便是他们与“神灵”沟通、祈求庇佑的重要方式。草原石人往往造型庄重,部分石人手中还持有器物,有的似法器,有的似祭祀用的礼器,这些细节暗示着石人可能在祭祀活动中扮演着重要角色。有学者认为,石人或许是古人崇拜的“图腾象征”或“神灵化身”,每当春秋时节或重大节日,族人会聚集在石人旁,献上牛羊等祭品,诵读祷词,祈求石人所代表的力量能护佑部落丰收、平安。此外,部分石人周围还发现了火烧的痕迹与祭祀用的陶器碎片,这些考古发现进一步印证了石人可能与古代草原民族的祈福祭祀活动紧密相连,是他们精神信仰的物质体现。
猜想之四:石人具有边界标记的寓意。在广袤的草原上,没有山川河流等天然屏障作为明确界限,部落之间为了争夺水草丰美的牧场,时常会发生冲突。为了避免纷争、明确各自的活动范围,部落可能会通过设立标志性物体来划分边界,而草原石人凭借其坚固耐用、不易移动的特点,成为了理想的选择。从分布来看,部分草原石人恰好位于古代部落活动区域的边缘地带,它们或单独矗立,或多尊成排分布,形成一道无形的“界限”。有学者推测,这些石人可能是部落之间约定俗成的边界标志,告知外来者此处属于某一部落的领地,既起到了警示作用,也维护了草原上的秩序。例如在伊犁河谷地区,几尊草原石人沿河谷呈线性分布,其所在位置与史料中记载的古代部落疆域边界大致吻合,这为“边界标记”的猜想提供了重要依据。
草原上的风还在吹,石人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千百年来,它们始终保持着一样的站姿,依旧保持着一样的沉默。或许,只有沉默故事才更有韵味。但此刻,我更想去聆听那段被时光掩埋的草原往事。
[作者声明]
原创作品,切勿搬运
图片来自网络,侵权即删!
还没有评论,来说两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