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子树下

梨子树下

◎砚山行

小时候，我们五个兄弟姐妹在乡下随爷爷奶奶生活。

那时的夏天，每当暮色四合时，我们总爱坐在门前那棵梨子树下。梨子树的枝叶早已垂至道场边缘，像一把沉甸甸的绿伞，撑起一方清凉的天地。蒲扇在我们手中轻摇，荡起一阵阵带着草木清香的风，将童年的夏夜，摇得格外绵长，也摇得我们心头泛起层层涟漪。

夕阳刚敛去最后一线金芒，道场边上的青石块便蒸腾起白日的余温。我们总是踮着脚踩上去，烫得缩回脚丫，却又忍不住踩上第三遍、第四遍，仿佛要把童年的快乐，深深烙进这温热的石缝间。如今想来，那灼热的触感，竟成了再也回不去的珍贵记忆。

奶奶总在这个时候拎着木桶走来，“哗啦”一声，清凉的水泼洒而下，水雾裹着泥土的芬芳弥漫开来，惊得草丛里的蟋蟀都噤了声。那时的水雾，是夏夜最沁人的甘霖，如今却只能在梦里回味。

月亮悄悄爬上枝头时，那棵梨子树便成了天然的画布。银白的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道场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地的星辰。

我仰头望着，看那些光斑在夜风中摇曳，仿佛伸手就能摘下一颗来。偶尔有凉风吹过，梨树便会“沙沙”低语，像是在讲述那些古老而神秘的故事。

我们几个兄弟姐妹学着大人的模样，摇着蒲扇围坐在一起嘻嘻哈哈。爷爷的故事总是最有吸引力，他讲牛郎织女的鹊桥相会，讲水浒刘关张桃园三结义，讲嫦娥奔月的千年孤寂，每一个字都化作夏夜里的风，吹进我的心田。有时听得入了迷，连蒲扇从手中滑落都浑然不觉，直到奶奶轻轻捡起，重新塞到我手里。那时的时光，慢得仿佛可以永远定格，可如今，爷爷的故事，竟成了再也听不到的绝响。

夜色渐浓时，萤火虫便提着灯笼登场了。它们从门口田野间飞来，忽明忽暗，像是天上跌落的星星，在道场上空织就一张流动的光网。我们追着这些小小的光亮奔跑，笑声惊得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又落下，落在梨子树的枝头，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我们。那时的我们，像风一样自由，像光一样快乐，如今却只能在回忆里，寻找那些逝去的无忧无虑。

奶奶的蒲扇摇得慢悠悠的，驱赶着蚊虫，也送来阵阵凉意。我们紧挨着奶奶，看着满天繁星，听着怹轻声哼唱的民间歌谣。躺在竹躺椅上的我，渐渐地，眼皮开始打架，意识慢慢模糊。梦里，我化作一只萤火虫，提着自己的小灯笼，在梨树间穿梭，与星光共舞。那时的梦，香甜而美好，如今醒来，却只剩下满心的惆怅与怀念。

如今，岁月如梭，我已不再是那个坐在梨子树下摇着蒲扇的孩子。如今，那棵梨子树巳在原地清失了，道场依旧还在，而那些夏夜里，听爷爷讲的故事，与兄弟姐妹们的欢声笑语，却依然萦绕在我的脑海里。

童年的夏夜，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诗篇，每一页都写满了纯真与温暖。每当夜深人静时，我总会想起那些夏夜，想起那棵梨子树，想起讲着故事的爷爷，摇着蒲扇的奶奶，想起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那些回忆，童年的夏夜，是我生命中最美的那首诗，像夏夜的萤火，虽微弱，却永远照亮着后辈们前行的路，温暖着我年已古稀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