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江堰：哪是什么水利工程，分明是活着的仙园

站在宝瓶口的观景台，看岷江被鱼嘴猛地劈成两道银练 —— 左股奔涌着扑向成都平原，浇灌出千里沃野；右股却被飞沙堰轻轻挽住，打着旋儿退回江心。这组在蜀地群山间流淌了两千二百年的 “大家伙”，哪是什么冰冷的水利工程？分明是座会呼吸的仙园，用石头与浪花，年年岁岁写着山水长卷。

李冰父子当年挥锤凿石时，怕是没料到自己成了最牛的造园师。鱼嘴分水堤那道优美的弧线，活脱脱是江南园林里 “分水脊” 的放大版。它像位精明的管家，汛期把八成洪水赶向排洪道，枯水期又将七成水量送进灌溉渠，比任何人工水景都懂得 “水随人意”。夏日暴雨过后去看飞沙堰最妙：浑浊的江水撞在金刚堤上，竟乖乖打起转来，带着泥沙从溢洪道退去，那姿态，像极了被园林曲水引着跳舞的精灵。

宝瓶口藏着最绝的 “框景” 魔术。李冰没硬生生劈开玉垒山，反倒顺着山势凿出道二十米宽的缺口，让江水从山岩的臂弯里涌出来。站在离堆公园的古柏下望去，这缺口就像扇天然花窗，把对岸的玉垒山、江心的卧铁、岸边的朱红亭台全框成了画。汛期更奇，浪花拍在岩石上溅起白雾，顺着瓶口漫过来，竟让整幅画都蒙上层烟雨，比苏州园林的 “烟雨楼” 多了三分野趣，七分磅礴。

园里的草木个个是 “老戏骨”。沿江的黄葛树最调皮，把气根偷偷扎进堤坝石缝，既帮着稳住了堤岸，又在夏天撑开绿伞，给歇脚的游人投下满地黄斑。二王庙的红墙藏在翠柏丛里，石阶被江雾润得发亮，踩上去像踏着苏州园林的青苔路。当地老乡说，清明 “开水” 那天最热闹，两岸桃花、油菜花顺着江势铺成锦缎，连水里的鱼都跟着欢腾，活脱脱《园冶》里写的 “山花野鸟，引入斋头”。

这座仙园最动人的，是它懂得 “留三分余地”。别家水利工程用钢筋水泥把水逼得死死的，它偏用竹笼装着卵石筑堤。汛期水大了，就从石缝里透出去些；枯水期水小了，又能稳稳兜住。这智慧，和园林里 “冠云峰旁留片空地” 的道理一模一样 —— 好风景，总得给阳光风雨留点舞台。如今成都平原的稻浪、锦江里的游船，都是这仙园新添的景致，一年年续写着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