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娃娃兵

纪念娃娃兵

程联恒

为纪念抗日点战争胜利和商河县解放八十周年，我们特意举办了滇西边境游，旅游的最后一个行程是去最有骨气的城市腾冲，探访安息着滇西搞战中阵亡的将士和民众的国殇墓园。在一个小战士的雕像前，导游说：“这个小战士当兵的时候只有十一岁，十四岁时牺牲，他叫陈友礼，是你们贵州人，他在家乡的名字叫李文章。”

旁边的说明牌上写着：小战士，在滇缅作战的中国远征军中有很多娃娃兵，他们穿着宽大的军衣，稚嫩的脸上充满了自豪感和抗战必胜的信心。小小年纪就担负起保家卫国的重任，不得不令后人钦佩。

小战士的雕像，看起来确实是个娃娃兵，穿着不合身的军装，袖口空荡荡地晃着，裤脚卷了好几圈，露出细瘦的脚踝。我们的导游是云南腾冲本地人，介绍起腾冲故事特别是抗战历史头头是道：这些雕像主要来源于反映中国远征军历史的图集作品《国家记忆——美国国家档案馆收藏中缅印战场影像》。照片拍于1944年，当时年仅12岁的娃娃兵陈友礼，对着镜头竖起大拇指，灿烂笑容成为抗战希望的象征。

导游说着说着，语气严肃起来：“雕像建成后不久，一个九十多岁的老人，在家人搀扶下来到纪念馆，特意与这个小战士雕像拍了几张合影，泪流满面的围着雕像转了许久。有游人感觉好奇，上前与其家人打招呼，才知道眼前的老人就是雕像本人！”英雄还活着，这是多么激动人心的事啊，可导游介绍到这里语气凄凉起来：“遗憾的是就在前两年，年近百岁的陈友礼老人也告别了人间……”

陈友礼1931年出生于贵州赫章县平山乡。父亲希望儿子能够一生平安美满，起了个乳名叫小满满。一周岁时母亲患病离世，十岁时父亲干活受重伤离世，陈友礼成了孤儿。

陈友礼从小手脚勤快，脑瓜子聪明，颇得乡亲们的喜爱，他们指点着这个可怜的孩子，带他去给人家干些杂活，或者给地主帮工，维持基本生存。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帝国主义发动了全面侵华战争，大好山河瞬间陷入风雨飘摇之中。随着战争深入，家乡逐渐萧条，无法维持生计的陈友礼，在一个好心老乞丐的帮助下，跟随一群难民逃难，漂泊来到云南省境内。一路上，他目睹了饥荒蔓延、满目疮痍的惨景，亲眼见证了日本侵略者的残暴行径。

1942年初，为了配合全国抗战大局，中国远征军齐集云南边境，毅然决然踏上了远征之路，成为甲午海战以来第一支出境作战的正式部队。在缅甸与友军联合，打得日军灰头土脸，大涨国内的抗日志气。但是，在缅甸战场上，由于英军选择了退却，第5军成为了一支孤军，杜聿明命令第5军各部迅速归国。当时气焰正盛的日军调集了大量精锐兵力沿途阻截，想要把远征军彻底按死在缅甸战场。特别是200师回国途中遭遇大批日军的重点针对，机械化和火炮损失殆尽，整个师减员达到了五千人。回到国内，来到永平后，准备休整一番再与日寇血战，为牺牲的老师长在内众多兄弟的大仇。

陈友礼和老乞丐在逃难的路上走散了。一天，有个名叫二来小乞丐来找陈友礼，邀请他一起去永平驻军处报名当兵，以度过朝不保夕的苦难日子。到了永平驻军处，征兵官看他个头太小，让他等两年再来。陈友礼连忙说到：“长官，我是个孤儿，什么都会做，我很勤快的。”虽然年幼，但他怀揣着崇高的理想，毫不犹豫地高声表示自己有能力战胜日本侵略者。在少年的坚定决心面前，师管区军官深受他的豪情所感动，最终收纳了这位年幼而志存高远的小英雄。

从逃难少年到报名参军，陈友礼的经历折射出当时社会动荡的严重程度。难民逃亡、生存压力，这个小孩身临的困境不是一般人所能想象的。在这样的艰难处境下，国人的生存空间已经被挤压到极限，同时也由此激发了抗战救国的坚定信念。

1943年，陈友礼随着部队前往印度接受了为期八个月的训练。回到云南后，他毫不犹豫地投入了滇西战场。加入了威名赫赫的第5军200师。在永平驻军了一段时期之后，200师奉命去到昆明郊外的马街驻防，统一进行了整编，200师的规模又一度回到最初，达到了满编状态，全师上下总计12000多人。由于年龄过小，陈友礼进入部队后成了一名勤务兵，跟着部队踏上了战场。用勇敢的表现和坚强的意志证明自己不是一般的娃娃兵，而是实实在在的战士。

远征军中的美国通信兵团第164连，以手中的相机为武器，记录战场上的真实情况，用以向全世界人民展示中国军人的英勇抗战，向全世界揭示法西斯的罪恶，号召更多的个人和团体加入到反抗法西斯的正义联盟之中。美军通信兵来到8连之后，在战场旧地走访，神情郑重地用照相机拍下了一张张珍贵照片，有些是被炸得不像样子的屋子，有些是被大火烧成的废墟，有些是战士们的惨淡伤势，还有中国军人的坚强笑容……不管拍什么，都有几丝默默的凝重感。

拍摄快结束的时候，通信兵发现了陈友礼这个小鬼，当时十三岁的他，担心连长口渴，特意送水过来。美军士兵见到这个充满灵气的小家伙，沉重的心绪有所缓解，打算以陈友礼为主拍摄一组照片。拍摄地最初放在战壕里，但拍出的感觉并不怎么好，满是沧桑和血泪，转而又去到了一处岔路口，再次拍摄。之所以会选择这个地方，是因为有来来往往的人群作为背景，更能表达出中国军民的同心抗战。陈友礼不懂英语，在师部翻译人员的翻译下，这才知晓了美国人的真实意图，想要拍出积极一点的东西。陈友礼突然想到在昆明驻训期间，美军“飞虎队”成员与别人交流，经常会竖起大拇指表示赞赏，于是他灵犀所至，露出一脸灿烂的笑意，对着镜头竖起了大拇指。这一幕非常难得，美国通信兵立马抓拍而下，直赞“good ，good ，very good！”事后，还专门给了他两块饼干，作为对他的感谢。

之后， 8连先后参加了南天门、遮放、畹町、大黑山等地的战斗，娃娃兵成了“老兵”。尤其是大黑山之战，日军被围之后发起了死命冲击，部队受创严重，连他这个勤务兵都临时成了战斗人员，及至最后连肉搏都用上了，可谓惨烈至极。此战中，连长陆春奉与敌人拼刺刀时身受重伤，在初步打消敌人攻势后，陈友礼和另一位战友冒死将连长送下山，去到了后方战地医疗所，二人再迅速回到部队。陈友礼与连长这一别，此后便失去了所有的联系。大半年后，日军便无条件投降了，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取得了胜利。

随后陈友礼受解放军好政策的感召，选择了成为了一位解放军战士，跟随队伍参加了渡江战役、解放大上海等著名大战。新中国成立后，又跟随部队远赴朝鲜，在异域与敌厮杀了两年多时间，回国后继续在部队服役，一直到1955年才退伍。

腾冲是全国第一个收复的有日军驻守的县城，全歼日军六千多人，标志着滇西大反攻的重要胜利。国殇墓园就是为纪念收复腾冲战役牺牲的9168名远征军二十集团军将士而建，这里埋葬了3346名抗日英雄，是中国最早、规模最大的抗日烈士陵园。一寸山河一寸血！129米的青石墙上铭刻着9158名阵亡将士的姓名。在那个混乱的抗战时代，像陈友礼这样志愿投身战火的娃娃兵并非孤例。这些儿童战士在抗日战场上构建了一道特殊的风景线，被美国战地通讯兵记录下来，成为宝贵的历史“印记”。数十年过去，特别是1986年滇西纪念馆与国殇墓园融为一体，通过实物、图片等全面展示滇西抗战历史，那些珍贵的照片和感天动地的事迹终于被公之于众，人们得以了解那段让人泪下的历史，特别是小小年纪却勇往直前的“童子军”们的故事。

英雄的事迹是历史闪耀的坐标，厚重的历史是民族记忆的载体。我没有向小战士雕像敬烟，也没有学别人献糖果，虽然雕像是娃娃，但他是一名真正的士兵！我紧咬着嘴唇、强忍住眼泪，向小战士深深的鞠躬，献上一朵菊花后转身离开，也不管导游还在身后自豪的讲解：腾冲是一座至今都不会接待日本人的城市，是日本人至今不敢踏足的地方，值得每一位有良心的国人，前来祭拜！

作者程联恒，男，仡佬族，贵州省作家协人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