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韵江苏风雅德比｜吟赏湖泽烟波咏哦江海气魄

鼙鼓催征，“苏超”硝烟再起，苏州与南通将于8月31日一决高下。

场上，两支球队正面交锋；场下，两地隔着长江天堑遥遥对望。就像元代成廷珪笔下所写：“福山苍苍倚天碧，狼山巉巉生铁色。两山当江作海门，力尽神鞭驱不得”。苏州常熟境内的福山、南通的狼山，耸峙长江两岸，越过这道山做的门，跋涉万里的长江，才算入了海。

然而，正如这一碧色、一铁色两座高峰，南通与苏州，因水而成判然分明的两种“性格”，那些“临清流而赋诗”的诗人们，也在两地留下气韵迥异的诗行。

苏州枕太湖、穿运河，波平岸阔处满是温润。南通扼江海交汇之要，潮起潮落间尽是雄浑。

白居易任苏州刺史时，曾夜宿太湖，良宵美景，引得诗人吟咏赋诗，“浸月冷波千顷练，苞霜新橘万株金”（《宿湖中》）。朗月升起时候，月华流转，跃动在千顷水波上，映照得水面如同飘扬白练。经霜橘子缀满枝头，似万点碎金。这是冷暖色调交织的太湖风光。

除了烟波浩渺的湖光水色，苏州还有小桥流水灵动宛转，就连阅尽百川千帆的马可·波罗，也不得不赞叹一声“东方威尼斯”。

是唐朝杜荀鹤笔下的“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送人游吴》），也是同一朝代许浑《忆长洲》里写的“香径小船通，菱歌绕故宫。鱼沉秋水静，鸟宿暮山空”。在许浑回忆里，苏州秋日里，小船穿巷、菱歌盘桓，洋溢着丰稔的喜悦，待到晚上鱼鸟活力渐消，沉沉睡去，山山水水则复归寂静。如此动静相宜的水乡景致，以至诗人离开吴地之后，仍念念不忘。

今日南通的辖区，唐宋前多为海中沙洲。沧海桑田，洲陆涨沉，南通才逐渐从波涛万顷间升起来。千里沃野之上，有军山、剑山、狼山、马鞍山、黄泥山五座山峰，次第矗立，其中最为挺拔雄秀者，为狼山。

作为长江入海前最后一座高峰，狼山自古便是文人墨客临江望海的胜地，那些拍天海潮在诗词中被一遍遍摹写，由此，“狼山观海”成了一个经典诗词母题。

那是一个春天，唐宋八大家之一的王安石登顶狼山，远望洪浪巨澜，吞天沃日，不由得拷问究竟是谁凿破昆仑，使大水冲决而出，叫嚣着，汇入这瀚海渺溟。彼时彼刻，诗人胸涌波涛，眼界顿开，连带着宦海沉浮、功名利禄也被淹没，脱口而出“万里昆仑谁凿破，无边波浪拍天来”（《狼山观海》）的豪迈诗章。

谁人见此天地造化不会震撼？即便是写下缱绻如“山是眼波横，水是眉峰聚”这般诗句的王观，也生出“蜃喷海气昏危塔，龙戏江声杂暮钟”（《九日狼山》）的高蹈格调来。海蜃吐雾漫过支云塔，江涛怒吼如龙嬉，与钟声杂糅在一起。江海之苍茫，被刻画得酣畅淋漓。

“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诗词往往是情志的载体，观湖起归心、向海生豪迈，自不必多言。

苏州的诗里，往往藏着渔樵江渚、惯看秋月春风的闲逸与绵长。正如崔颢在扬州偶遇归老江南的友人，对对方的“退休生活”生出羡慕，在《维扬送友还苏州》中叹“渚畔鲈鱼舟上钓，羡君归老向东吴。”友人劳碌半生，如今得以抛却朝堂纷扰，在苏州湖畔垂钓、枕涛而眠，做一位逍遥渔夫。字里行间满是诗人对出没江湖的向往之情。

海纳百川，不知其深、不尽其广，似乎星汉起落都出自它的怀抱。南通的江海，以其辽远，开阔人们的胸襟。

文天祥在与元军谈判途中，遇险脱身后，渡海南归途经南通，彼时心境郁郁，却在江海壮阔中寻得“百炼精金”的信念，写下“江波无奈暮云阴，一片朝宗只此心。今日海头觅船去，始知百炼是精金”（《泛海怀通州》）。江海的无边无际，稀释了困境，更唤醒“长风破浪”的勇气，让他更加坚定了忠君报国的初心。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诗词里的气魄与情感，终究会沉淀为城市的“性格”。

如同静水流深，苏州的河湖，将这座城滋养得精致内敛。苏州人不仅乘水利之便，在舟楫往来中，造就“人间天堂”的富庶，也在时光荏苒里，打磨出苏式园林、昆曲、苏绣等传世瑰宝。

其中，“因水就势造园”最是点睛。他们移来太湖石作为山，把山水意境装进方寸，将自然野趣藏于闹市。于是乎，拙政园、留园、狮子林、沧浪亭等园林应运而生，“江南园林甲天下，苏州园林甲江南”的盛誉远扬。

遭贬谪的苏舜钦，曾在沧浪亭中找回了内心的宁静。流寓苏州时，他偶遇前朝荒园，见四围林木荫蔽，水与岸齐，于是购之筑沧浪亭。沧浪亭临着一川曲水，耸立于山丘之上，修竹环抱，门扉光影交错。他常常傍一小舟，徘徊其间，洒然忘归，兴致上来，便吟哦上几句“一径抱幽山，居然城市间。高轩面曲水，脩竹慰愁颜”（《沧浪亭》），何其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