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牧歌:一场风与草的治愈之旅
暑气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整座城市罩得严严实实。在家圈了半月,那双眼眸早把窗外的天空望穿。孩子日日缠着问:"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去旅行?"
翻遍省内攻略,关山牧场三个字渐渐清晰 —— 听说那里七月流火时仍有清风送凉,五个小时车程刚好,无需费心规划行程。收拾行囊时,孩子把绘本里的草原图画塞进背包,念叨着要见真正的骏马。
车过宝鸡,山路渐陡,车窗缝里钻进来的风终于带了凉意。刚入山界,两三头黄牛正趴在路边啃草,尾巴慢悠悠扫着蚊蝇。孩子突然从座椅上弹起来,鼻尖贴着玻璃大喊:"牛!是真的牛!" 我忙拍司机师傅的肩:"麻烦慢些。" 相机快门声与孩子的欢呼声混在一起,黄牛抬眼望了望,又低头继续咀嚼,山风里飘着青草的淡香。
再行二十分钟,路遇几匹散马,其中一匹竟踱到路中央。可眼前的景象让心凉了半截 —— 马儿瘦得肋条分明,鬃毛纠结着尘土,与电视里披挂整齐的高头大马判若云泥。孩子脸上的兴奋褪去,小声问:"妈妈,草原的马不是这样的呀?" 我强打起精神安慰:"或许好戏在后头呢。" 心里却暗叹 "看景不如听景",原计划的骑马体验,此刻已悄悄打了折扣。想起流涛老师散文里写的 "万马奔腾踏青草",再看看眼前零零散散的牛马,不禁疑惑:这就是传说中的关山牧场?倦意渐浓,我和孩子靠在座椅上沉沉睡去,只有司机师傅跟着音乐轻哼,对路边偶尔闪过的牛马早已习以为常。
"快醒醒,到了!" 司机师傅的声音把我们从梦中拽回。睁眼刹那,呼吸骤然停滞 —— 一幅铺展到天边的画卷在眼前展开:草场开阔得望不到边际,山势平缓如被巨手抚摸过,青绿中晕染着浅黄,不知名的小紫花、小黄花像撒落的星星,均匀地铺满山坡,一直绵延到山顶的树林里。正值正午,牛马都躲在树林边歇凉,偶尔有铜铃声从远处飘来,清脆得像碎冰相撞,天地间静得能听见风拂草叶的沙沙声。
错落有致的红房子嵌在绿草丛中,像打翻的胭脂盒,格外醒目。远处小山的褶皱里,几座蒙古包式的房舍炊烟袅袅,终于有了几分草原的模样。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却丝毫不觉灼人,空气通透得能看清十里外的树影。一阵风过,带着草香和凉意拂过脸颊,不冷不热,刚刚好。来时的燥热烦闷瞬间被吹得烟消云散,孩子立刻扒着车窗喊:"妈妈,我们就在这住下吧!家里太热了!" 我笑着刮他的鼻子:"刚来就乐不思蜀啦?" 心里却和他一样,早已被这清凉惬意勾住了魂 —— 在陕西的盛夏,找个不用开空调的地方,原来真的存在。
找了家临草坡的旅店安顿下来,展展僵硬的腰,用山泉水洗把脸,暑气全消。司机师傅靠在椅上闭目养神,我和孩子趴在窗边看云卷云舒。太阳慢慢西斜,金辉把草坡染成暖黄色,一阵清脆的铜铃声由远及近,孩子像被施了魔法,拽着我就往外跑。
果然,成群的牛马正慢悠悠从树林里踱出来。黄牛甩着尾巴啃食嫩草,骏马踏着碎步边走边嚼,连动作都带着几分慵懒。平日里走路风风火火的我,脚步也不自觉放慢了,仿佛怕惊扰了这份宁静。脚下不时踩到牛粪马粪,却不觉得脏,反倒有种亲近自然的踏实。顺着草坡往下走,远处的滑草滑道闪着光,孩子拉着我跑过去。
坐在滑草板上俯冲而下的瞬间,风声在耳边呼啸,所有的烦恼都被抛在脑后。我忍不住放声大喊,喊声在山谷里回荡,心里积郁半生的浊气仿佛都随着喊声消散了。难怪晨练的老人爱对着山谷呐喊,原来这种释放如此解压,只是滑道太短,意犹未尽。
孩子转身奔向蹦蹦床,丈夫陪着他蹦跳欢笑,我便像草地上的马儿般自由散漫,独自走向远处的山坡。漫山遍野都是蒲公英,蓬松的白色小球顶着阳光,还有成片的小黄花,黄得耀眼。我采了一大把蒲公英,在风中轻轻一摇,无数小 "降落伞" 便乘着风飞向远方。那些藏在心底的思念、说不出口的秘密、未曾言说的梦想、一闪而过的小情绪,仿佛都被这些白色精灵带走了,飘向云端,飘向天际。
傍晚的牧场渐渐热闹起来,路边招揽骑马生意的人多了起来。国营马场的牌子立在显眼处:"骑马半小时,100 元。" 我想起流涛老师文中说过有更实惠的选择,中午出门时,旅店门口的年轻人曾搭话:"我在马场上班,等我下班,正规场地骑马只要 50 元。" 他留了电话,话里话外透着利用公家资源赚外快的机灵。
路边私人拉客的价格更乱,从 30 元到 80 元不等,怕被骗,我还是联系了那个年轻人。他把我领进国营马场,熟练地帮我牵过马,翻身而上时,他掏出手机展示收款码,我心领神会地扫了 50 元。骑完马出来,听见几个游客闲聊,有人付了 80 元,有人付了 60 元,还有个精明的砍到 45 元。有人因价格差异拉了脸,有人打趣:"出来玩图个高兴,钱本来就是王八蛋!" 这话引得哄堂大笑,认识的不认识的都附和着,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暮色渐浓,天边的云被染成橘红、绯红、绛紫,层层叠叠铺展开来。牛马群已慢悠悠回了圈,草坡上的风更凉了些,带着湿润的草木气息。远处传来蒙古包的歌声,隐约有马头琴的调子飘来,和着风声,像大地在轻轻哼唱。我坐在草坡上,望着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的景象在眼前铺展,城市的喧嚣、工作的烦忧、生活的琐碎,都被这无边的绿意和晚风涤荡干净。
想起刚进山时的失落,那时不懂,最美的风景从不会轻易示人。它藏在拐过几道弯的尽头,躲在熬过枯燥路途后的惊喜里,像生活的馈赠,总要经过几分等待,才能遇见满心欢喜。那些瘦马并非牧场的全貌,只是迎客的前哨,真正的壮阔,需要带着耐心去奔赴。
第二天清晨,被鸟鸣唤醒。推窗一看,草坡上已有些早起的牛马,在晨露里低头吃草,蹄子踏过青草,带起细碎的露珠。空气清新得像被过滤过,深吸一口,满是青草和泥土的芬芳。孩子早缠着丈夫去喂马,我独自在草坡上散步,看蒲公英在晨光里舒展,看蝴蝶在花丛中起舞,看远处的红房子在朝阳里闪着暖光。
原来治愈从不需要刻意寻找。它藏在滑草时的呐喊里,在蒲公英纷飞的轻风中,在马蹄踏过青草的韵律里,在陌生人相视一笑的豁达中。那些人与人之间的套路、金钱上的计较,在这无边的自然面前,都显得渺小而可笑。就像那位游客说的,治愈人的从来不是人和金钱,而是这些花花草草、这些小动物,是天地间最本真的生机与自由。
离开牧场那天,孩子把采来的野花插进矿泉水瓶,小心翼翼抱在怀里。车驶出山口,回头望去,关山牧场渐渐缩成一片绿色的剪影,藏在群山之间。心里却觉得无比踏实,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留在了那里,又有什么东西被带了回来 —— 是被青草和晚风放牧的心,是被自然熨帖过的平静,是知道无论生活多燥热,总有一片清凉在等你奔赴的笃定。
车窗外的温度渐渐升高,城市的热浪重新包裹过来,但心里那片被关山牧场滋养过的角落,始终留着一片青绿,一阵清风,和永远不会褪色的,关于风与草的记忆。那里的牛马不仅啃食着青草,也放牧了一颗在尘世中疲惫的心,让它在自然的怀抱里,重新找回了最初的柔软与辽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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