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黑河黑龙江畔的早市已经开张了。
“得列元！”
“哈拉少！”
中俄双语叫卖声在晨雾里飘荡，俄罗斯游客举着手机拍韭菜盒子，本地大爷捏着钞票和卖列巴的毛子大叔比划手势砍价，
砍价靠的不是语言，是嗓门加手指头，三根指头一竖，世界人民都懂。
这地方被戏称“东北最国际化的菜市场”，但本质上就是个巨型露天食堂加菜场混合体。
游客揣着20块钱，能从街头吃到街尾：俄式大列巴配东北酸菜馅饼，格瓦斯混搭现磨豆浆，最后还能捎袋蓝莓解腻。
吃饱喝足发个朋友圈，定位中俄边境，逼格直接拉满。
早市的灵魂不在“市”，而在“早”。
凌晨四点，鸡东县的银峰大街上，刘长金夫妇已经支起烧饼炉子。
三年前他们专门跑浙江学了缙云烧饼手艺，如今在早市站稳脚跟。
“一天三四百张，不算多！”刘师傅抹了把汗，炉火映得他脸红扑扑的。
旁边卖刺五加叶的大娘插话：“你这烧饼要配我家野菜，吃了不上火！”。
更拼的是黑河“王家豆腐脑”的王阿姨。
五十多岁的人，每天半夜十二点开工：泡豆、磨浆、点卤、熬汁……一套流程走完，天边刚泛鱼肚白。
摊子前排队的常客嚷嚷：“等一冬天了，就馋这口！”
王阿姨舀豆腐脑的手稳如泰山：“做吃食得像做人，得用良心。”
这话听着像鸡汤？但你看她舀进碗里的豆腐脑，白如玉脂，颤巍巍不散不碎，浇上褐亮肉卤，撒点香菜末。
吃一口，豆香混着肉香直冲天灵盖，什么大道理都在这滋味里了。
烟火的背后，是秩序井然。
城管和小贩在早市达成了微妙平衡：鸡东城管大队主动把上班时间提到五点半，帮老年摊主搬货摆摊。
七点收市哨一响，摊主们自觉撤摊，环卫车立马进场清扫。
中队长王文君说的好：“早市一头是百姓生活，一头是商贩饭碗。管得太死没活气，放得太乱成脏摊。”
当然，价格也很亲民，哈尔滨安平街早市，羊汤六七元一碗，火烧两块五，十元管饱。
猪肉十二三块一斤，排骨贵点也认了，毕竟“以前这价连半斤都买不来”。
唯一涨疯的是鱼价，从往年六七块蹿到十一块，大爷大妈们边掏钱边嘟囔：“少吃条鱼，多买斤肉！”
苏家屯早市上演着早餐版满汉全席。
韭菜鸡蛋饼一块钱一个，“嘴大的三口解决战斗”。
红糖馒头嵌着红枣，甜而不齁，现炸油条必须现场吃，刚出锅时外层焦脆，内里蓬软，凉了就像泄气皮球。
最高阶吃法是揪段油条浸甜豆浆，拎起来时汁水淋漓，咬下去脆中带糯。
对面大哥举着“圆咕隆咚的大果子”啃得脆皮四溅，你忍不住也加一根。
不过，东北的地域特色才是终极流量密码。
在延吉水上市场，打糕摊前排满拉着行李箱的游客。
黄豆面、芸豆沙、红豆馅摆开阵势，摊主操着朝汉双语招呼：“免费尝！好吃再买！”
沈阳姑娘刘佳每样切一块，手上袋子越拎越多：“延吉人太实诚了，不买对不起这热情！”
旁边就是咸菜摊，辣白菜、桔梗、苏子叶真空打包，老板娘边收钱边吼：“全国包邮啊亲！”，早市小吃竟搞出电商供应链。
哈尔滨三姓街早市藏着“早餐中国”认证的滨哥滨嫂豆腐脑。
食客战术分两派：排队派死守档口等打包，堂食派冲进店里抢座位。
清汤榛蘑豆腐脑是隐藏菜单，豆香衬得菌鲜越发清冽，配个韭菜盒子，碳水脂肪双重暴击。
吃到半路再去隔壁摊顺根油条，老板见怪不怪，早市摊主都懂“生态共赢”。
齐齐哈尔龙沙早市的张家祖传豆腐脑更传奇。
1945年创摊，熬过战争饥荒计划经济，如今传人每天准点出摊。
九块钱一碗的三鲜馄饨馅足汤醇，老爷子们晨练完来喝一碗，筷子敲着碗边唠嗑：“他家我穿开裆裤时就吃，味儿没变！”
早市是城市的胃，更是城市的心。
五大连池的矿泥能敷脸，长白山的冰瀑盛夏不化，辽宁大冰沟号称“左手盛夏右手冬”，
但让游客惦记的，往往是某天清晨在油条摊和陌生人拼桌时，对方顺手推来的咸菜碟：“尝尝我家腌的，别客气！”
东北早市永远不会出现在奢侈品商场里。
它吵，叫卖声砍价声油炸声沸反盈天。
它土，塑料棚下摞着二三十年前的掉漆板凳。
它俗，五块钱的早餐能吃出五百块的满足感。
可偏偏是这吵土俗，成了高温天里最清凉的景，焦虑时代最治愈的药。
当你在韭菜盒子腾起的热气里，早市用一餐饭的时间，让你相信生活终究是热乎的。
毕竟吃饱了，世界再糟也还能再战一轮。#头条深一度#
（老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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