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慧骐
荷花池
荷花池作为一个区域性的地名一直留在我青春的记忆里。1974年往后的四五年里,我至少每天两次从这傍水的路上走过。当时已有二十岁的我,绝无闲情逸致,那时有没有荷花,一年四季里池水有些什么变化,我一概都忽略了。我只是急匆匆地赶路。当时我家住在淮海路5号的苏农一村,我每天徒步约二十分钟,经荷花池而至扬州纱厂上班。做学徒工的近两年里是上“三班倒”,下中班和上夜班已是晚间11点了,路上少有灯盏,不说漆黑,至少几步外很难看清人脸。我骑自行车学得较晚,上下班全靠两条腿,好在速度要优于常人。冬日下了班,夜色浓重,冷风扑面,我也就闷着头一个劲地往家冲。
说到荷花池,便会想起一处踏碓舂米的旧屋来。此屋像是傍河而建的。每年春节前,一般的家庭都需要舂些糯米粉回去包汤圆,我和二姐会拎着糯米到这户人家来。春节前舂米的生意特别好,排几个小时的队是常事。踏碓这样的劳作早多少年已不见了,而当时这家的主人便以此为营生。从米舂成粉要好几个回合,男主人早将棉袄脱成单衫了,头上还挂着汗珠呢。记得这家有两三个十几岁的小伙子,有时也帮忙轮流踏碓,那高高踏起的碓一次次重重地砸在石臼里。半个世纪过去了,这情景仿佛还在眼前。有意思的是,这家舂粉的大孩子后来进了一家水利机械厂,成为我二姐夫的徒弟,跟他学车床。印象中还来过我们苏农一村的家里。
记得当时有一所小学是以荷花池命名的,规模应当不大。住我家对面的一位教授的夫人蒋老师便在荷花池小学任教。我有好几次上早班会在路上碰见她。她儿子是我高中的同班同学,瘦瘦高高的,若干年后他也成为大学教授了。只是见人会很客气地点一下头的蒋老师好像已走了好几年。那所校门显得比较局促的荷花池小学还时不时地会飘忽在我的脑海里。
渡江桥
渡江桥,扬州人不知晓的大约不多。以前出门总要跑过渡江桥,去老汽车站上车。进进出出那是中枢神经。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学校毕业后分至江都工作,放在现在那不叫什么距离,而当年心理上感觉那就是外地,长途车要乘一个多小时。大约两个星期能回一趟家,在江都下了班,赶末班车回扬州,天已黑透了。下了车从渡江桥上经过,看到微弱的灯光下一些卖小吃的摊点,心会热乎起来,想想还有半个小时便可见到爹娘了。
渡江桥下面以前有座轮船码头。乘船的记忆不多,记得总在1973年左右,当时我已高中毕业,处于待分配阶段,曾跟着父亲坐船去过一次兴化,就在渡江桥的码头上的船。船不大,好像有上下层,坐在下层船舱里,觉着很压抑。时值隆冬,一双脚冻得生疼。早上登船,到兴化码头天已黑了。那次去是看我在兴化乡下插队的大姐。
念及渡江桥,还能想起一件旧事来。那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了,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市文联从事文学杂志编辑的蒋亚林同学,当时的家就在渡江桥附近。有一次我从南京回来去他家吃饭,他介绍了一位开书店的朋友同我认识,此人便是后来去了南京在图书发行市场做得风生水起的孔祥东。亚林烧得一手好菜,孔祥东肚子里有不少货色,那晚在亚林家里,三个人聊得比较开怀,酒也喝得可以。我那时已调到江苏文艺出版社工作,做一本新杂志时孔祥东在发行推广上给了我切实的帮助。
渡江桥已有多年不走了,桥也阔绰豪华了许多,但属于我的只能是一些已随时光老去的人事光影了。
柳湖茶坊
这间叫作茶坊的小饭店确切地开了多久,我没有特意打听过,应当是有些年头了。
吴周文先生在的时候,请我在这里吃过几次。它与师院大门直对着,从他家里走出来,很近。坐这样的小馆子,人自在,就是那种家居的感觉。那年我和吴老师讲好,与师母聊聊,想写写她这一生走过的路。我特地从南京过来,吴老师在师院西门附近帮我联系了一个小旅馆,让我住下。那一回在他家,是吴老师当服务员,给我泡茶续水,以让我专心听师母讲故事。中午和晚上的饭,我们仨是到这家茶坊吃的。晚上点了几个菜,和老师一块喝了两杯酒。
不觉间,吴老师走了快两年了。不久前我们一批老学生回母校聚会,大部队是住在一处较豪华的宾馆里,而我仍在学校附近找了间快捷酒店住。聚会后我多留了一天,把我妹妹、妹夫约到这家茶坊来,吃了顿饭。和老板娘也随意聊了聊,知她从一家银行办了病退,现请了几个人同她一块操持这家小饭店。平日生意挺好,早中晚都忙。一般的淮扬菜两个师傅都熟门熟路没有话说。店里的肉包、菜包味道也都不错,顾客买得多,还另外送一点小号的肉包或菜包,颇有些经营头脑。老板娘说,他们还办理邮购业务,我跟她要了一张名片,说改日想吃你家的包子了,麻烦你安排寄一寄。她直点头,说绝无问题。
小饭店取名茶坊,倒也蛮有点诗意;唤作“柳湖”也算贴切,荡过去没多远便是杨柳依依大名鼎鼎的瘦西湖了。
王慧骐 曾任江苏青年杂志社副总编辑、江苏文艺出版社副社长、新华报业传媒集团图书编辑出版中心主任。
还没有评论,来说两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