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丽江融媒】
光影在雪线上漫舞
程 鸣(安徽省)
凌晨5点的丽江古城还浸在潮湿的梦里,青石板路泛着淡青色的光。我裹紧外套钻进面包车时,座椅还留着前一晚的凉意。司机叼着烟卷发动车子,烟灰落在褪色的方向盘套子上,他朝窗外努努嘴:“看那黑黢黢的山影,玉龙雪山在扯着裙摆打盹呢。”车窗外,星星正一颗接一颗地敛去光,像被谁吹灭的烛火,最后只剩最亮的那几颗钉在黛色的山脊线上。
过了甘海子,天稍稍亮了些。还有人在后排低声打呼噜,我正揉着发涩的眼睛,忽然看到整座雪山正从云里往外挣,一座座雪峰像刚睡醒的巨人,肩并肩站在天际。初露的晨光先在雪顶镀了层淡金,接着变成冷白,像有人把一捧碎月光全撒在了上头。车子越往前,雪山的筋骨越分明,冰川刻出的沟壑在山体上蜿蜒,深的地方像墨,浅的地方泛着青,真像老家爷爷手背暴起的青筋,里面藏着一辈子的风霜。
大索道的吊箱刚启动时,里头还飘着山下带来的松脂香。海拔3500米,窗外的云杉林绿得发沉,松萝垂在枝头,风一吹就像绿胡子在晃,伸手仿佛能摸到那湿漉漉的软;到海拔4200米处,树木矮成了一团团绿疙瘩,叶片裹着蜡质,指尖碰上去该是冰凉的硬;再往上,连草都躲起来了,只剩青黑色的岩石张着嘴,缝里的冰雪一看就带着刺人的冷。吊箱猛地撞开最后一层云时,阳光“哗”地涌进来,晃得人睫毛上都像落了金粉——扇子陡峰就杵在眼前,像被天神劈开的玉柱,冰凌在岩壁上垂成透明的帘,风过处,“叮叮当当”乱响,似乎有人在高处摇着碎玉铃铛。
脚刚沾地就打了个晃,空气薄得像一层蝉翼,吸进肺里凉丝丝的,偏又填不满,每口气都像漏了一半。木栈道在脚下咯吱作响,每抬一步都像拖着一块浸了水的棉絮。身边的人似乎都成了蜗牛,有人抱着氧气瓶小口地吸,喉结一动一动的;有人蹲在路边,手按着太阳穴,指缝里漏出几声闷哼。我扶着栏杆歇脚时,瞅见栈道缝里钻出来几丛紫花,花瓣薄得能透光,风刮得它们直打颤,根却扎得笔直。向导说,这是雪莲花,在海拔4000米以上的地方活得比谁都硬气。
站在海拔4680米的观景台时,心跳得像要撞碎肋骨。身后的扇子陡直戳云里,冰川从峰顶铺下来,在太阳底下泛着淡蓝,活像一条冻住的河。风裹着雪粒砸在脸上,有点疼,却把脑子洗得清亮。远处山谷里的云正往上爬,慢腾腾的,像被赶急了的羊群。漫过山腰时,它们就把半座山吞没,只剩雪顶悬在天上,倒像有人把棉花糖挂在了蓝布上。
玉龙雪山。
正午阳光最烈时,雪面反射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眯着眼看过去,到处都闪着白花花的亮。我缩在一块背风的岩石后面,石头被晒得有点暖。不远处的雪坡上,登山队员正在凿冰梯,冰镐“叮叮当当”敲在冰面上的声音在空谷里久久回荡,像有人在敲着大地的骨头。一只岩羊从岩壁上蹿过,灰褐的毛跟石头一个颜色,跳跃时露出来的白肚皮像一道闪电,快得无法抓住。
下山走得慢,才发现栈道边的岩石上布满小孔。向导说,这是冰川“啃”出来的印子,有几百万年了,这些冰雪像一把大犁,一下一下地刨着山。路边的融雪汇成细流,蹲下身子去摸,冰碴子硌得指尖发麻,水流“叮咚叮咚”地往下跑,倒像是雪山在哭,眼泪要一路淌进金沙江。
在蓝月谷歇脚时,夕阳正往山后下沉。雪山的影子落进湖里,把一汪水染成了孔雀蓝,又慢慢浸成琥珀色。岸边的钙化滩上,水流冲出来的波纹像冻住的浪头,脚踩上去该是冰冰凉凉的丝滑。几个纳西族姑娘蹲在水边漂洗麻布,粗麻布泡在水里,颜色深了半截,她们的笑声顺着水流飘过来,脆生生的,惊得水里的鸟儿“扑棱棱”飞起,翅膀扫过水面,带起一串银亮的光。
启动回程的车子时,雪山正一点点躲进暮色里。我望着窗外掠过的草甸,忽然想起观景台上遇到的那位老人。他的拐杖的头已经磨得发亮,说自己每年都要来这里看看。“只要山顶还有雪,玉龙雪山就喘着气呢。”说这话时,他的手指向扇子陡的方向,他的眼睛放射着光芒,比雪山顶的光还亮。
夜幕下的拉市海,月亮已经挂在天上了。遥望玉龙雪山的剪影在月光里晕开,像一幅没干透的水墨画,墨色浓淡里藏着白天见过的所有光——冰川的蓝、阳光的金、融雪的白,还有那几朵紫花的颤。它们都沉在心里了,沉甸甸的像揣着一块带着寒气的玉。
原来,有些风景不仅要看,更要用心去接。比如,接一缕从雪线以上飘来的风,它透着清凉,却带着活劲儿。
图片由周侃摄。
编辑:白 浩
校对:张小秋
二审:和继贤
终审:郭俊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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