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的山雾像化不开的浓痰,糊在九凤城寨的吊脚楼木窗上。阿蛮往火塘里添了块松木,火星子溅在她打着补丁的靛蓝布裙上,烫出个黑窟窿。
“山爷,日本人的靴底沾着缅北红土,已经摸到三圣庙了。”她往竹筒里倒了半碗米酒,粗瓷碗沿还留着上回砍野猪时崩的豁口。
被叫做山爷的男人正用布擦着牛角弯刀。刀身映出他左额的疤痕,像条趴在眉骨上的蜈蚣。“二长老的烟馆昨晚多了十五双木屐,”他把刀鞘往腰后一别,“这些杂碎是奔着澜沧江渡口来的。”
火塘噼啪作响,照亮了窝棚里十几个汉子。有人往枪管里塞布条防潮,有人用竹片打磨着箭头,墙角的竹篓里堆着削尖的木刺——这是九凤城寨最管用的武器。

一、迷宫睁眼
日头刚爬过鹰嘴崖,城寨就醒了。吊脚楼层层叠叠摞在山坳里,木板路像肠子一样缠来绕去,最窄的地方得侧着身子才能过。污水顺着石缝往下淌,在低洼处积成绿汪汪的水潭,腐叶在里面打着旋。
松井大佐站在二长老的吊脚楼阳台上,皱着眉看这一片乱糟糟的景象。他身后的特工队员们攥着三八大盖,靴底碾过竹篾地板,发出刺耳的声响。“这种地方也配叫城寨?”他用带着口音的中文说,军靴尖踢飞了地上的烟蒂。
二长老赔着笑递上烟枪:“太君有所不知,这九凤城寨看着乱,却是铜墙铁壁。别说外人,就是住了十年的老户,转错个弯都能迷路。”他烟袋锅里的烟膏泛着黑,是掺了罂粟壳的特供品。
暗处的瓦楞上,阿蛮咬着草叶数着人头。十五个,跟山爷说的一样。她摸出腰间的竹筒,对着太阳晃了晃——里面的萤火虫翅膀发出微弱的光,这是给藏在各处的弟兄们发信号。
“那是什么?”一个特工突然指向天空。
阿蛮翻身滚到阁楼里,心脏咚咚直跳。刚才太急,竹筒没藏好。她听见楼下传来脚步声,赶紧钻进横梁上的暗格。木板缝隙里,能看到特工的军靴在楼板上搜索,靴底的铁钉刮得木头“吱吱”响。

二、天台惊魂
山爷在晾着草药的天台上,手里转着根竹烟杆。这是城寨的制高点之一,能看到三条岔路。他数着从二长老吊脚楼出来的特工,看着他们分成三队,像没头苍蝇似的钻进巷子里。
“来了。”他往楼下吐了口唾沫。
两个特工端着枪往天台爬,木楼梯被踩得“咯吱”响,像是随时会散架。山爷把烟杆别在耳朵上,抄起墙角的扁担——那扁担两头包着铁皮,是他挑货时用了五年的家伙。
第一个脑袋刚探上天台,山爷的扁担就扫了过去。“咔嚓”一声脆响,那人脖子歪成个诡异的角度,眼珠子瞪得溜圆。第二个特工刚要开枪,脚下突然一滑,原来山爷早就在楼梯口抹了桐油。
“救命!”特工的惨叫声被山爷用脚踩在嘴里。血从嘴角往外冒,浸湿了天台上晒着的草药,鱼腥草混着血腥味,透着股说不出的古怪。
山爷把两具尸体拖到柴房,用晒谷的竹席盖好。他摸出腰间的哨子,吹了个短促的调子——这是告诉弟兄们,东边的路通了。风吹过晾着的蓝靛布,哗啦啦作响,像在给死去的特工送葬。

三、污水巷战
阿蛮在齐膝深的污水里踮着脚走。巷子里太黑,只有头顶吊脚楼缝隙漏下的几缕光。污水里漂着烂菜叶和破草鞋,脚底下时不时踩到滑溜溜的东西,不知道是青苔还是死老鼠。
三个特工举着手电筒往前照,光柱在湿漉漉的墙壁上晃来晃去。他们显然不习惯这种环境,深一脚浅一脚,嘴里骂骂咧咧的。
“砰!”
最前面的特工突然惨叫一声,手电筒掉进水里,光柱在污水里乱晃。他的小腿被藏在水下的竹刺扎穿了,鲜血混着污泥散开。
“有埋伏!”
阿蛮从吊脚楼的支柱后闪出来,手里的短刀划破第二个特工的喉咙。血喷在她脸上,热乎乎的。第三个特工刚要扣扳机,脚下的木板突然翻转——那是山爷他们特意做的翻板陷阱。
惨叫声从地窖里传上来,很快就没了声息。阿蛮往地窖里扔了块石头,听见“扑通”一声,应该是掉进了更深的水潭里。她解下头上的红布条,系在巷子口的竹篱笆上——这是告诉后续的弟兄,此路不通。

四、长老反水
二长老的烟馆里,松井正对着地图发火。已经有七个特工没了消息,对讲机里只有滋滋的杂音。“废物!”他把军帽摔在桌上,“去告诉二长老,再找不到路,我就把他的烟馆烧了!”
门外突然传来喧哗声。松井拔出手枪冲出去,看见二长老被两个弟兄按在地上,嘴里塞着破布。山爷手里把玩着那支黑沉沉的烟枪,烟锅里的火还没灭。
“太君没想到吧?”山爷笑起来,左额的疤痕跟着扭动,“你当这九凤城寨是谁的地盘?老少爷们虽然穷,可骨头硬着呢!”
松井刚要开枪,屋顶突然塌了。阿蛮带着五个弟兄从上面跳下来,手里的弩箭精准地射中了剩下的特工。木屑混着灰尘往下落,烟馆里的罂粟味被血腥味盖过。
“你……你们敢……”松井的枪口抖得厉害。
山爷没说话,只是把烟枪往地上一戳。烟锅里的火星溅到松井的裤腿上,烧出个小洞。“九凤城寨的规矩,外人带枪进来,就得把命留下。”他的牛角弯刀突然出鞘,寒光闪过,松井的军帽掉在地上,头发被削掉一缕。
五、深渊埋骨
最后的三个特工被逼进了废弃的矿道。里面黑漆漆的,弥漫着硫磺味,脚下的碎石时不时滚进深处,传来空洞的回响。
“往前追!”山爷举着火把,火苗映着他的脸。
阿蛮突然拉住他:“等等,有问题。”她指着地上的脚印,“他们走得太整齐,像是故意引我们进去。”
话音刚落,矿道深处传来爆炸声。冲击波把火把吹灭了,碎石哗啦啦往下掉。山爷摸出腰间的火折子,刚要点亮,就听见头顶传来“咔嚓”声。
“快跑!”
两人刚跑出几步,身后的矿道就塌了。烟尘呛得人睁不开眼,能听见石块砸在地上的闷响。阿蛮回头看,刚才站着的地方已经被堵死,三个特工的惨叫声被埋在下面,连点回音都没剩。
山风吹进矿道入口,带着山外的气息。山爷坐在石头上,掏出烟杆点燃,烟雾在晨光里慢慢散开。阿蛮数着地上的血迹,一共十五处,不多不少。
“二长老怎么办?”阿蛮踢了踢地上的绳子。
山爷吐了个烟圈:“交给大长老。按规矩,勾结外人的,得沉澜沧江。”
远处的澜沧江泛着金光,像条舞动的黄丝带。九凤城寨的吊脚楼在晨雾里渐渐清晰,木板路上已经有了挑水的人影。山爷望着那些歪歪扭扭却结实的房子,突然觉得这乱糟糟的城寨,比任何堡垒都要坚固。
阿蛮捡起地上的松井军帽,往里面吐了口唾沫,然后扔进旁边的水潭里。帽檐在水面漂了漂,很快就沉了下去,像个永远不会再浮起来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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