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衡阳古之名郡，湘南重镇，西南交通要冲，时至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市场呈现畸形繁荣，富商巨贾，政客豪绅，云集于此，过着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腐朽生活。据《清泉县·杂志》，就有唐代名妓王幼玉的记载，可见衡阳花街柳巷，由来已久，至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青楼、妓院便应运激增。兹就当时耳闻目睹，追忆述之。

来源1928年湖南分县详图

花街柳巷的分布

衡阳的花街柳巷，集中在城中心市区（现城北区地）。当时东西、南北几条路线，纵横交错。从南到北有卡路巷、上长街、下长街（即现蒸阳路），痘姥殿、正殿巷、后宰门（现和平北路）、九角巷、淘沙巷、文运街、两头忙。从东到西有西华门、福星街、火神庙巷（即今人民路西段）、常公街、都司街、二观殿，包括清泰街、三眼井、陆家苑、马王庙、梓潼巷、菊龙园（即现常胜路一带），从南到北还有条：旧铁炉门、柴埠门、萧湘门一带（即现沿江北路）；靠城墙的下水道，曾有三川九漏之名，沿称漏眼边，（即现沿江南路）。

来源1928年湖南分县详图

鸨母和风尘女

当时衡阳的风尘女，略分三等。管理、压榨她们的老板或生父母，统称鸨母（俗称龟头）。这些龟头的来历，多数为帮会的流氓，或耍尽玩光后的老嫖客。通常是与老风尘女姘居。这些老风尘女，由于年老色衰，手头有点积蓄，而又留恋腐朽、淫荡的生活，就收养10~12岁的女孩，或有自己的女孩，另找几个搭班风尘女（自己有生父母的），于是自立门户，经营妓院。这些被收养的女孩们的来源：有被流氓人贩拐卖的，也有破产劳动人民无法养活其子女而出卖的。

来源1947年湖南省各县市重要城镇地籍一览图

龟头和鸨婆有对风尘女的绝对控制权，龟头在自己经营的妓院内，可以任意奸宿风尘女。衡阳曾有穷凶极恶的龟头邹大安（住梓潼巷开设梓园饭店），他自己没开妓院，但他是帮会龙头大爷，又是龟头的头领，与衡阳的党政军警匪各界，广有交接，是一条仗势欺人的地头蛇，各妓院稍有姿色的风尘女，没有不被他无偿奸宿的；另一个是苏连生，原为京剧武打教师，帮会大爷，在马王庙巷开设苏家堂班，他们的风尘女，早晨练武、学戏，能彩排武打戏，如《三叉口》、《武松打店》等，名噪一时。他在本班奸宿的风尘女不计外，连自己的儿媳也不放过。

所谓风尘女分为三等，是按照警察局花捐税征收处向风尘女征收花捐税额而定的。凡纳税的风尘女，就取得合法卖淫身份，如遇到滋事，取闹，能受到警察的保护。但这种保护是有限的，看人、看钱、看事而定，决不能一概为之保护。这种保护的后面，不知掩盖了多少血和泪的惨痛事件。

花捐分为三等：一等每月每人银元5元，二等2元，三等1元。在风尘女的营业组合上，分堂班、窑子、野鸡。不管堂班或窑子，一等花捐是少数，一般属二等，野鸡全属三等。此外还有私娼。

妓院风尘女的营业方式

堂班（一流妓院）多分布在清泰街、九角巷、三眼井、陆家苑、观王庙、上长街一带。

堂班的风尘女一二十人不等，其中龟头鸨婆的亲生女称"本家姑娘"，有亲生父母而入黟的，称"搭班姑娘"。"本家姑娘"和龟头收养的风尘女，收入全部归龟头。"搭班姑娘"的收入，拆三成归其生父母，其余七成归龟头。

每个堂班的风尘女，年龄大小不等，12至15岁，都要学习基本技艺，从曲调到京剧唱段。素质好的，教以乐器，做到自弹自唱。个别的对京剧，能彩排登台，更能吸引嫖客要友，身价十倍。教唱的"乌师"（职业琴师），他们在现常胜路有个组织"清音社"，每天早晨，分别到堂班、窑子教唱。

一、二等风尘女营业的共同点是"出堂"。就是客人在妓院或酒店宴请友人，叫风尘女侑酒，叫"出堂"。客人写个便条叫茶房送交妓院，风尘女应召而至，但必须把便条换为"花捐征收处印发的"局票"，每张局票银元2角，所以又叫"出条子"、"出局"。出堂一次，由客人付给风尘女银元2元，红风尘女任客人随意多给。三等风尘女不出堂，也无人叫。

一、二等风尘女中，凡尚未失身的叫"清信人"，其余都叫"封倌人"。"清倌人"12至16岁的幼女，即开始由年龄较大的"封倌人"带领应接客人。客人在院吃些茶点，调笑一番而去，名叫"打茶围"。临走须"丢盘子"，看客人的气概，丢一元以上放在盘里。"清官人"也"出堂"，和其他风尘女一样。

堂班风尘女留客住宿，叫"铺堂"。客人在堂班摆酒一台或双台（台即桌），摆酒时，由摆酒的嫖客和所钟情的风尘女，以主人的姿态，招待应邀的客人。被邀者必须在堂班内叫局一个，不够也可外叫。酒后，嫖客被所钟情的风尘女留宿（一晚到三晚）。一次铺堂的开销，100银元到300银元不等。平常不随便留宿。

"清倌人"第一次留宿客人，叫做"挂衣"或"点红烛"。必须事先协议身价多少，酒筵费多少，杂支多少，姨娘及跑堂的小费多少，议妥后，一次付清，并择黄道吉日举行。酒筵视应邀客人多寡而定，但至少是"双双台"。届时本班风尘女全部应局，叫"满堂红"或"大铺堂"。傍晚全班不对外营业，其他来客，恕不接待。全班像办喜事那样，堂屋张灯结彩，正中高悬大"喜"字，桌上红烛高烧，鞭炮齐鸣，鼓乐喧天，住室如同洞房布置，焕然一新，烛影摇红，馨香四溢，俨然如富家儿女新婚喜事的场面。一个"清倌人""挂衣"，堂班收入，在1000银元以上。照例留宿3至7夜。这是龟头、鸨母强迫少女卖淫，榨取钱财的主要形式之一。

至于窑子，一、二等风尘女，留宿只摆一台酒或一桌便饭，俱包在内，耗资30至50银元足矣，留宿照例3晚。

最惨的是三等风尘女，她们分布在两头忙、布袋街、三观殿、漏眼边一逞。她们没有主顾，全凭马路上拉客，由于收费低廉，手续简单，嫖客多属下层小市民。三等风尘女的接客方式，分"关门"与"过夜"两种。"关门"银元1元，"过夜"3元，跟随老妈小费2至5角。抗日战争期间，流亡难民增多，三等风尘女也人数随之激增。下层市民，收入菲薄，湖口不易，谁来嫖娼宿妓呢？因此，三等风尘女经常是挣扎在饥饿线上。花柳病更为普遍，死亡的威胁，也很严重。

就是在一、二等风尘女中，别看她们表面上打扮得花枝招展，实则强颜欢笑，内心是痛苦的，即使在嫖客的极端侮辱下，也得忍气吞声，委曲承受。偶尔无意中以片言只语，得罪客人，虽一等风尘女也得受到龟头的打骂惩罚。三等风尘女全靠拉客。遇到警察抓去，虽然每月缴过花捐，也得受罚，因为犯了"有伤风化罪"。

灰色分子一一暗娼

暗娼也称私娼，她们没有缴纳花捐，当然没有合法风尘女的身份。她们完全涂上了一层保护色，隐蔽她的暗娼身份。她们的活动，是分分合合的进行。三三两两，若隐若现。老衡阳叫这些为"灰色分子"。

暗娼的来源有三：其一是青年少女、少妇，为生活所迫，不愿公开做合法风尘女，少女则冒充女学生，少妇则冒充少奶奶或少老板娘骗人，在影院、剧院等公开活动场所勾引男性。一些涉世不深的青年受骗，竟以这些冒牌女学生作恋爱对象的。她们若即若离的使人神魂颠倒，当你满足她的一定物质要求时，才使你权作露水夫妻。对这样的暗娼，花费比二等风尘女还多；其二是失宠的姨太太或丈夫有新欢而被冷落的所谓太太，不甘寂寞而找寻刺激。她们出入公共场所和影剧院，勾引男人，方式是速战速决，很快成交。花费仅是看戏剧、电影、上馆子、逛百货店，此外在物质上、经济上并无奢求，甚至"倒贴"，即赔钱养汉；其三是农村妇女，她们羡慕城市生活，由于别人的引诱而入彀的。只是偶尔为之，也有渐渐适应这种生活而搞长期的。

上述这三种女人，有个共同特点：不让你进她们的家，更不会告诉你她的住址。幽会是在专为她们这样的女人而经营的"台基"。"台基"的经营者，对她们的行动，要绝对保守秘密，特别是对第一、二种人。因此"台基"租费是昂贵的，银元2元甚至还多，视男女双方的身份和财力而论。"台基"就是密室，经营这种"台基"的人，也是神秘的。

名妓和嫖客耍友

衡阳的名妓，前面谈到唐朝的王幼玉，根据记载，对她的事实，语焉不祥。是不是像苏小小、李香君那样精擅琴、棋、书、画、绰约多姿，才艺双绝，不得而知。

二三十年代的衡阳名妓，条件已远非昔比，只要体态丰腴，肌肤皙白，眉目传情，妖冶艳丽，能弹能唱，已臻上乘。至于识字者更不多，何况琴、棋、诗、书、画。在衡阳所谓名妓，是有数的，20年代，窑子的一等风尘女封月娥，貌仅中人姿，然打扮入时，风骚妖艳，谈吐风生，自拉自唱，嗓音圆润，胆大心细，经常着小蛮靴，骑着白马，招摇过市，因此名噪一时，红得发紫。后来带了一个养女菱角，也成为名妓。

30年代的堂班一等风尘女银宝，与名票李侠公要好，在他的教导下，能唱京剧须生，"借东风"演诸葛亮，多次粉墨登台，甚得好评，身价倍增。其他还有小燕子、海青，都是衡阳名耍友常恪渔教的京剧。小燕子身材苗条，婀娜多姿，特别是嗓音甜润，京剧无论青衣、花旦，唱得有板有眼，余音绕梁，当年红极一时。后为泥湾河街大粮商杨振球，以数干银元赎身作妾。海青貌仅中平，但能唱京剧铜锤花面，如"二进宫"、"探阴山"等戏，真是声如洪钟，闻其声如见其人。

所谓嫖客，亦可分为几等：一等是挥金如土的暴发户，这种人风尘女要价越高，他越肯花钱，大受风尘女欢迎，视为财神爷。其实是上海闲话，所谓"瘟生"；二等是所谓"世家子弟"的阔少爷，这些人虽不是挥金如土，但也能因人付钱，在所不惜；三等是花月场中，久经厮混的老嫖客，专找年龄较大的风尘女，爆冷门。

"耍友"是由玩尽用光的嫖客，演变而来的。这种人由于经济没落，只好为一等嫖客"镶边"，也就是说为嫖客服务、捧场、跑腿、拉皮条。风尘女对这些人，虽不欢迎，但也不能得罪而堵塞财路。耍友中有一种"汗脚"。"汗脚"就是香港脚，臭脚之谓也。这种人已到穷极无聊的地步，甚至还到风尘女身上去捞油水，因而为风尘女所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