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丽江的纳西战友
贾洪国
我相信缘分,有缘的人终会相见,如同流水绕过千山,终将汇入江海。战友群里云南战友们的盛情邀约,是岁月深处传来的温暖回响。然而身体如负重之舟,在时光之流中滞涩难行,远赴彩云之南,或许终究成了搁浅在滩涂上的念想。可那苍山洱海,那古城的灯火,尤其是纳西族战友们朴厚的笑颜,却如夜夜不熄的星火,在心底幽微而执拗地明灭着。
前年岁末寒夜,车轮碾过漫长路途,颠簸十多个小时,终于在岁末的沉寂里,撞入了灯火通明的丽江古城。此行是拜望特务连的纳西族副指导员周胜南,还有曾为文书的铁洪涛,以及六团另外五位纳西战友。儿子伴我同行,车轮仿佛在丈量着生命抵达未知终点的距离,而战友情谊,便是这趟旅程最坚实的路标。
古城静卧于滇川藏交汇之地,丽江坝子中央,如纳西儿女胸膛上安稳跳动的心脏。街道依循着“坐西北朝东南,曲幽窄达”的古意蜿蜒。七一街、南门桥、官门口、四方街、古佑巷……这些名字本身便仿佛带着岁月温润的包浆。青灰与暗红的屋宇错落,木雕窗棂上花草繁复低语,在灯光下幽幽浮动——古城如一本摊开的厚厚典籍,每一页都承载着光阴的沉香。
抵达时已是深夜,古城却无倦意。象征古城的两架巨木水车,依旧不倦地转动着,如时光齿轮,在暗夜里缓缓啮合前行。白色影壁上的“世界文化遗产丽江古城”字样,连同木府的传奇光影,尽数融入这灯火织就的温柔锦缎之中。
战友铁洪涛在夜宵摊上递给我一串滋滋作响的纳西烤肉,火光映亮他带笑的脸庞:“这丽江啊,是座‘柔软’的城。”我咀嚼着“柔软”二字,果然:晚风拂面,如母亲轻抚;垂柳婀娜,似少女起舞;穿城之水淙淙,清澈如孩童眼眸;偶遇纳西姑娘,那目光亦如清泉般温润。我们踏在青石板上,足音突兀地叩响着夜的寂静,却仿佛在吟诵一首温润典雅的诗章。星光温柔,空气温柔,连夜色里流转的故事也仿佛裹上了一层柔软光晕——这无处不在的柔软,竟悄然融化了我一路积攒的坚硬疲惫。
次日拜会副指导员周胜南,这位纳西汉子热情要带我们登高览胜。他说,想看清古城的肌理与灵魂,非得登上狮子山不可。狮子山踞于古城西侧,山势如一头巨狮酣卧。疫情封控下,山路清寂,唯余我们几位战友与儿子略显沉重的脚步声在空山回响。石阶盘旋,连接着几处空荡的瞭望台与阁楼。待终于攀至峰顶,喘息甫定,眼前豁然开朗:整座古城连同远处的玉龙雪山、辽阔的丽江坝子、星罗棋布的村寨田园,如一幅徐徐展开的古卷,静谧、纯粹得令人心颤。冬阳为古城镀上柔金,更添梦幻。我久久凝望,心知此情此景,此生难再——那便让这光影定格于心湖,成为日后反复回味的澄澈倒影罢。
与周副指导员交谈,他的纳西口音如层峦叠嶂,裹挟着汉话,偶尔还蹦出几个纳西词汇,常令我如坠云雾。铁洪涛笑着解围,又对我低语:“这并非排外,而是骨子里的文化自信。”这自信的根脉,或许深植于纳西人“披星戴月”的服饰图腾中:羊皮披肩缀有七星圆盘,背负日月,肩挑星辰——那份对天地的敬畏与对劳作的虔诚,早已沉淀成民族灵魂深处的基石。
疫情暂停了喧嚣,古城显出少有的本真面目。街道空旷,只回荡着我们三位老兵与一个年轻人稀疏的足音。寂静中,远处纳西老妪在冬阳下絮絮的闲谈竟清晰可闻,甚至门前小河里浣洗的哗啦水声,也如空谷回音般传入耳中。这静,静得近乎使人无端生出几分敬畏的怯意。身着“披星戴月”的纳西老者们,戴着口罩,或闲坐门前石阶,或低头做着针线活计,眼神沉静,仿佛装着古城流转千年的所有故事与秘密。真正的文化,原来并非刻意“打造”的喧嚣,而是这般无声息地流淌在烟火日常的细节里,在老人目光深处,在浣衣水声里,在黑白相间的衣饰上,是生命本身默然吐纳的气息。
周胜南指着山下无边的屋瓦,道出古城无墙的典故:昔日木氏土司主政于此,若筑城墙,则“木”字成“困”,是为大忌。他忆起当年从西藏亚东部队休假归乡,那时古巷幽深得近乎沉重,许多老屋已显颓态,屋顶杂草野花在风里摇曳,无言诉说着岁月沧桑。更令人扼腕的是,小巷的水泥路面、古城内突兀的水泥屋顶的砖房,与古城风貌极不协调,有识之士预见到丽江古城,在传统与现代两种文明之间,将面临着一次重要选择。
丽江地震之后,纳西儿女不失时机的抓住了震后重建的机遇,获得了一次大的发展,纳西人民的好儿子,时任云南省省长和志强,为丽江腾飞绘下了一张蓝图,架上了一座桥梁。加上国家改革开放进一步深入,旅游业突飞猛进,丽江充分发挥自然和文化资源优势,加快旅游业的发展,丽江成为了中外游客的天堂,丽江古城成为了一张响亮的名片,引领丽江真正走向全国,走向世界。
玉龙雪山上的玉泉水,经玉龙桥,穿街绕巷,犹如古城的血脉,滋润着古城的花草树木,让丽江古城充满了生机和活力。地上铺着红色角砾岩,灰中透红,脚踏上去,发出“哒哒哒……”有节奏的响声,如音乐般美妙动听。
清晨,我独自踱出酒店。悠闲地欣赏街道两边的古建筑,这里的建筑,融汇了汉族、纳西族、藏族、白族等各民族的特点,以土木结构为主,明代地理学家徐霞客曾到过丽江古城,他在游记中这样描写丽江古城:“民房群落,瓦屋栉比……”可见,明代时丽江古城就非常繁华。
四方街褪去了昨夜的浓妆,宛如卸尽铅华的女子,显露出清丽素朴的本真容颜。微蓝的天光下,青石板路湿漉漉地反射着柔和的光,仿佛被夜雨悄悄擦拭过。三三两两的纳西老妪已背着高过头顶的竹篓,脚步沉稳地走向市场,她们背上“披星戴月”的七星圆盘在晨熹中闪着内敛的光。店铺尚未开启,只有水流的声音格外清晰起来——玉龙雪山流下的清泉,正沿着密如蛛网的沟渠不舍昼夜地奔流,水声泠泠,是古城永不疲倦的心跳。临水的窗台上,不知谁家摆出的几盆山茶开得正好,胭脂红的花瓣上凝着露珠,被水汽浸润得愈发娇艳欲滴。这晨光里的古城,温柔得如同一个未醒的梦境,让人不忍踏出太重的脚步。
午后,我们随铁洪涛穿行于古城的血脉深处。远离主街,巷子愈发幽深曲折,如同迷宫般引人探秘。行至一处名为“阿勒邱”的僻静小巷,豁然见到一方三眼井——这是纳西先民用水智慧的结晶。头井汲水饮用,清冽如雪山之魄;二井洗菜涤果,水色依然澄明;三井方为浣衣之用。此时,井边正有一位纳西老妪用木杵捶打衣物,那节奏分明的“梆梆”声,仿佛自遥远的岁月里传来,在寂静的巷道里悠悠回荡。铁洪涛低声说,这捶衣声,是古城母亲哼唱的古老摇篮曲。
巷子深处,一扇虚掩的木门内,天井里阳光正好。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奶奶坐在小竹椅上,膝头摊着未完成的刺绣,针线在彩布间灵巧穿梭。她偶尔抬眼望望我们,眼神如古井般深邃平静,仿佛我们不过是掠过她漫长岁月里的几片浮云。门楣上方,褪色的东巴文符咒在光影里若隐若现,像祖先沉默的守护。这深巷里的日常,缓慢、专注,带着一种被时间打磨过的温润光泽,无声地诉说着生活最本真的庄严。
古城无声无息的变了,变成丽江的,变成中国的,变成世界的,古城也变成了一个大舞台。丽江古城,是诗意的远方,是一座魅力浪漫的艺术之都。走在光滑的砖石板路上,看花开半夏,听静水深流,和老战友一起聆听古城的声音,让人陶醉。
丽江,我还想躺进你怀中,因为丽江战友在我心上。
(注:本文插图均由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贾洪国:1968 年生人,西藏军旅五年,双流县报记者十年。出版有个人文学集《 一花一世界 》《 人生足迹 》 《 风兮雨兮》。近年来,主要精力用于采写《寻访战友故事集》,目前已完成了《军旅宥坐——寻访战友故事集》两册,50万字已汇编成书。因为“人在变老,军旅的记忆却永葆青春!”把文字当成爱好经营,把生活当成诗意品味,一念花开,一念云起,在时光中拈花微笑,能穿透岁月漫漫的尘埃。

作者:贾洪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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