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

昨天夜晚，灯火其实还是非常明亮，老街的城墙还是高高地耸立，高台塔的灯火也在明亮地闪烁，给我指路的人说，骆驼，骆驼！

我想到陕北，以前也是个荒凉的地方，长长的驼队总是挂着铃铛，缓慢地行走着，他们来到了陕北榆林这个叫夫子庙的地方，便驻扎下来休息，尔今我这个过客也没有时间访古，只沿着古城墙、骆驼的雕塑和高台塔走过去，去寻今夜的归宿。

偏偏有人告诉我，榆林原来叫住骆驼城，古丝绸之路上的骆驼客总是在这儿歇脚，于是形成了古街市，现在叫住老街，老街其实并不是城墙，而是鼓楼、钭楼、戏台和各种餐饮店聚集在一起，我想当时一定是官府或巨贾出资，包括那夫子庙和建立在商台上的浮云塔，要不气势恢宏的古建筑为什么至今还屹立不倒？

我忙，没有时间去访问这些古时候的旧迹，匆忙行走的途中偏偏被一个老太太拦住，她向我赠送打火机，条件就是要求我扫描她手中拿着的打印的二维码，说是对她们的什么表示关注。

我太忙了，大姐，我是外地人，关注你那个什么没用，我说。

不行啊，兄弟，今天一定要关注关注，老太婆拦着我不让走，我走左边，她也走左边，我走右边，她也走右边。

我突然看见一个广告牌，为了把老太婆引开，便高声喊:嗨，招总督，三万二千元，太有吸引力了！

这一喊，没把老太婆赶走，倒引出一个大美女，她咄咄咄咄从地下商场走上来，问，谁要当总督？！

这个人，这个小兄弟，拦着我的老太婆指着我说。

大美女披着一身羊皮，羊毛看上去很厚，她站在我面前，挺拔得像一棵标致的松树，淡妆使她的鹅蛋脸更为精致，她看了我一眼，惊讶得瞪大了眼，继而高叫道:怎么是你？！

是啊，是我，我说。

你这个坏人，我……她话没说完，直用粉捶打我的肩。

看来，你现在真的勤劳致富了，我说。

致什么富？不过是倒腾点鄂尔多斯的羊绒羊毛羊皮罢了……呃，到我那儿去喝点茶，她说，笑着拉着我的衣袖往地下商场走，我说不了，还得往三辰建材博览中心去，她打开手机二维码，说，扫一扫。

我加了她微信，她说，晚上啊，请你吃饭吧！

我没有回话，只笑了笑，向她做了个再见的手势走了。

那天我计划到开发区三辰建材博览中心，结果上错了车，到了榆林大明宫建材市场钻石店，在那儿加些家具经销商的微信，热情的店家会请我喝茶聊天，把大明宫家居钻石店的家居经销商拜访完后，刚好正午十二点，便出来吃了两个烧饼和一碗羊杂碎，然后乘公交车往附近的月星建材家居市场去，拜访完月星市场的经销商，才下午五点钟，时间不早不晚，也不知往哪儿去，正在手机上定宾馆时，那个杨燕妮说的叫“貂蝉”的米脂县学生妹”发来信息:在哪里？我开车来接你。

我发了位置，她一会儿就把车开过来停在我面前了。

我上了车，她便把我带到一间叫黑窯洞榆林菜的餐馆。

还没进门，礼宾小姐就迎了上来，她问我们要不要包间，“貂蝉”说，开一间吧。

两个人，怎么能要包间呢？我立即反对。

礼仪小姐给我们安排了卡座，服务员很快拿来了菜单。

“貂蝉”点了横山大锅羊肉、神木粉糊糊、海参烧豆腐、定边大块羊肉、绥德黑粉、米脂驴肉、佳县马蹄酥、吴堡手工空心挂面、清涧煎饼、榆林拼三鲜，子洲馃馅，共十一道，并要了一瓶西凤酒。

我还没说话，服务员就说吃不完。

吃不完也吃，“貂蝉”说。

为什么呢？这不浪费吗？我说。

你来了，我还怕浪费吗？她说。

一些菜很快上来了，“貂蝉”给我倒酒，我们似乎不能再为点多了菜而争论了。

很快上了满满一桌，“貂蝉”似乎也意识到菜点多了，吃不完，便说，一样尝一点吧，不然你来到榆林也不知我们陕西有什么特色菜。

我只知道羊肉泡馍、肉夹馍和歧山哨子面，我说。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那都是小儿科，她说。

说着，她端起酒杯和我的酒杯相碰，然后轻轻呷了一口。

正在这时，杨燕妮发来信息，问我在干什么。

吃饭，我回信说。

一个人吃吗？

和你上次说那个“米脂县的貂蝉学生妹”一起吃。

我不信！你骗我！

我干嘛要骗你？

你把视频发给我看看！

于是我拍了视频，尤其把“貂蝉”远距离近距拍了个清楚，然后发给杨燕妮看。

谁说她没有貂蝉漂亮？她比貂蝉还美丽！杨燕妮看后发信息来说。

是啊，她比貂蝉还漂亮，我回话说。

那你们吃吧，我不打扰你了，杨燕妮在微信上说。

杨燕妮再没发信息来，倒是“貂蝉”问:谁啊？

如果说你是第一任的话，那她就是第三任，我回答说。

那第二任呢？

我怎么知道？

她闭嘴不言，两眼直直地盯着我，我问:你该结婚了吧？

结了，我们两个生了个女儿。

为什么不把他和女儿都叫来一起吃饭？

他和你一样，出差了，女儿被姥姥接走了。

我沉默，她又说，我们现在谈正事。

什么正事？

你不要当督导吗？我给你四万块钱一个月。

可我现在年薪才四万。

正因为这样，我要你来当督导，其实和你现在工作性质一样，也是全国各地到处飞，机票实报实销，出差补贴500元一天。

你老公呢？他为什么不当督导？

他在政府机关工作。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让我考虑考虑。

正在这时，餐馆的抽奖活动开始了，凡中奖者当夜吃饭不用买单，但有一个附加条件，比如在餐馆大舞台唱一首歌，或当众饮三硑酒，等等。

“貂蝉”问我要不要去试试手气，我话也没说，便走上了抽奖台。

我摸了一张纸条，主持人念:当晚免餐费，附加条件是住寒窑。

所有人用餐的人都笑了。

我走下台回到我们的餐桌，“貂蝉”坐过来捏着我的手说，我今晚去住寒窑吧，你到我家里去住。

这时，主持人走过来叫我们提供夫妻证明，只要证明是夫妻，就可以一起住寒窑。

不用证明，我们不是夫妻，我说。

不是夫妻那就你一个人住寒窑，主持人说，然后举着我的手高声宣布:这位先生今晚一个人住寒窑！然后叫我出示身份证。

别忙，可不可以不要这个奖？！“貂蝉”站起来高声问。

不行，必须执行！主持人说。

我们便都沉默了。

菜实在太多，我们只能一样吃一点，因为要住寒窑，一直有服务员守着我们，我们说吃好了，便有人说送我去窑洞。

去吧，情况也没那么糟，“貂蝉”说。

他们叫我上一辆车，我便坐了上去。

一个男子驾车送我，他说其实也是奖励，让我免费体验窑洞的生活。

车很快开出了城，然后往北的一个山坳里开去，约40分钟后，我看见了一排窑洞，门都是木门，窑洞的确是在山中，车灯的照射下，我看见山坡上长满了青草和杂树。

到了，送我的年轻人说。

我没有说话，他下车我便跟着他下车，他开门我便跟着他进去。

他亮了灯，我看见窑洞的地面铺了砖，原以为洞面是泥土，结果还钉了护墙板，听说壁面是用水泥敷了的。

给我安排的卧室呢，是在一间宽大的窑洞里，席梦思双人床，有厚厚的睡垫和白色的床单，被褥也是白色的，我坐上去摸了摸床单和被褥，很干净，也很干爽，不像我住在重庆南山雨天那么潮湿而冰凉。

这其实就是宾馆嘛，我说。

满意吧？送我来的年轻人盯着我笑问。

满意，我回答说。

这是老板原来的家，床上一切都是洗换了的，年轻人说。

好！好！我笑着说。

那我走了，如果你害怕的话就把门栓死，年轻人说完转身就离去了。

我原以为我会害怕，结果我倒在床上连衣服都没脱就睡着了。

临晨两点钟醒来，看见温景红24:16发来的短信:在干吗？

接着24:19又发来一条短信:不理我？

我给她回信:睡了吧！

她立即回信道:你是不是讨厌我，不想和我说话？

哪个凌晨两点还不睡觉？你明天不上课吗？我回答说。

你是不是讨厌我，不想和我说话？她又回同样的短信。

你一天胡想些什么呢？哪个会讨厌你？

嘻嘻，不讨厌我我就高兴，那我睡觉了。

我还想说点什么，也想脱了衣服睡觉，可是我捏着手机就睡着了，不知我为什么那么累那么疲倦。

第二天早晨七点钟就有人敲门了，我以为是昨晚送我来的小伙子，打开门一看，居然是千姜诗。

哦，对了，她不叫“貂蝉”，她叫千姜诗，她也不是米脂人，而是榆林人，她以前向我说过，她爷爷以上那辈都是骆驼客，她的祖上很可能是西域人，轮到她这一辈早已经汉化了。

千姜诗并没进窑洞，而是站在门外说，昨晚休息得好吧？

这么早来敲门，我还想再睡会儿呢，我说。但其实我在六点钟就已经醒了，我一面在手机上看小说，一面担心没人来接我。

我是来问你给我做督导，还是继续卖家具？她说。

你就那么急吗？我继续卖家具。

我看你是舍不得第三任吧！

我想了想，说，世界上一切都是命，只有随缘，再舍不得的人和事都由不得你自己。

是，我当年是不该嫌你没房没车，我该把你带到榆林来。

我可没想过当上门女婿。

但你现在还光棍一条，哦，不对，你现在已经有第三任了。

我盯着她，不语。

算了，不说这些伤感情的话，你现在是要跟我进城还是要再睡会儿？她说。

我走出窑洞，关上门，默默无语上了车。

她往城里开，竟把我载到了她家的车库。

到哪去？下车后我问她。

跟我上楼啊，你不吃早饭吗？她摁开电梯盯着我说。

我默默无语跟她上楼，她居然做了一大盆手抓羊排，另外有些胡萝卜丝和洋葱拌菜，蒸了几个红薯和玉米。

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她从蒸箱里端出来说。

我没有说话，她端上桌我就开吃，这时温景红又发来信息:起床了吗？早安！吃早饭没有？

我回道:正吃呢。

吃的什么？能拍给我看看吗？

我拿起手机拍视频，想重点拍拍千姜诗，千姜诗一下闪开了，接着抢了我的手机，她拍了桌上的饭菜和我，然后给温景红发了过去。

傻瓜，你就不怕她胡思乱想？千姜诗把手机还给我说。

我没着声，倒是心里有些奇怪，杨燕妮怎么没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