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浙江龙泉的深山褶皱里,藤蔓缠住了锈蚀的铁牌,杂草漫过白墙的窗台。风穿过空荡的厂房,只带回自己的回音——这片几乎被时间掩埋的废墟,40年前却人声鼎沸,被称为“深山里的香港”。
上世纪60年代,战备的号角将5个兵工厂送入这片山坳。代号941的红旗机械厂便藏身于此,隧道连接车间与生活区,像一道隐秘的闸门,关起一个自足的世界。
在鼎盛时期,红旗厂有职工近万人,厂区里不仅有机器轰鸣的车间,也形成了一个功能齐全的小社会。
学校、球场、电影院沿着山坡生长,机床的轰鸣与食堂的喧哗交织成昼夜的节奏。工人们骑着自行车穿过隧道,孩子的笑声滚过难得一见的跑道。那时山雾裹住的不只是车间,还有一整个微缩的、滚烫的集体岁月。
然而时代的潮水退得太快。80年代,随着国际环境缓和,军需订单如秋叶凋零,深山工厂在市场的波涛前日渐笨拙。红旗厂也开始尝试“军转民”,生产过电风扇等民用产品。
改制、转产、迁移,一步步抽离这里的生机。1995年,最后一批职工撤离,厂房先后租予他人,又因环保问题彻底沉寂。热闹像被忽然关掉的收音机,只剩下长久的静默。
如今墙皮剥落如褪下的旧衣,铁门斜倒在草间,电影院的残垣框出一小片寂寞的天。偶尔有退休的老人坐在石阶上晒太阳,眼神恍惚,仿佛还能看见散场时涌动的人潮。风里再没有机床的震动与夜市的谈笑,只有虫声一年比一年响亮。
曾经“好男好女上三线”的誓言,已沁入砖缝的锈迹;那些拥挤而温暖的黄昏,散在年年吹拂的山风里。这片废墟并非故事的终点,而是一代人青春的逗号——只是山间的草木还在生长,不久之后,或许连这逗号,也要被自然轻轻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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