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六十,刚从机械厂退休那会儿,那叫一个意气风发。好像从此以后就可以高枕无忧,过上躺平的幸福生活。
年轻时候在厂里抡大锤、守机床,一干就是四十多年,浑身的零件没一处不疼。
那时候累得直不起腰,就靠一个念想撑着:等退了休,老子啥也不干,就揣着退休金,拉着老伴儿全国游。
我早就在小本本上记满了路线:先去北京爬长城,再去西安看兵马俑,然后南下苏杭,逛西湖、看园林,最后去云南,尝尝过桥米线,看看苍山洱海。
连行李都备好了,帆布旅行包、登山鞋,全是儿子给买的,搁在床底下,就等出发的那天。
老伙计们聚在一起喝酒,聊起退休后的打算,我拍着胸脯吹:“哥几个等着,等我回来,给你们带各地的好酒,再给你们看照片!”
那时候,我琢磨着自己工龄长,退休金怎么着也得五千往上,够我和老伴儿舒舒服服玩一圈了。
结果,第一个月退休金到账,我眯着眼瞅手机银行的短信,瞅了三遍,愣是没敢信——三千二百块。
我把手机递给老伴儿,手都有点抖:“你看看,是不是银行搞错了?”老伴儿戴上老花镜,看了半天,叹了口气:“没错,就是这么多。”
那一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把这笔钱掰开揉碎了算。
每个月物业费三百,水电费两百,俩人的药钱就得五百多——我有冠心病,老伴儿有糖尿病,都得常年吃药。
再加上买菜、买米面油,偶尔添件衣裳,跟老伙计们聚个餐,三千二百块,刚够糊口,别说旅游了,连去趟市郊的农家乐都得掂量掂量。
我不死心,想着“穷游”总行吧?翻出旅游攻略一看,去北京的火车票,俩人来回就得千八百多,再加上住宿,最便宜的快捷酒店一晚一百五,住三天就是四百五,还有门票、吃饭,一趟下来,一个月退休金就没了。这还只是去北京,要是再去别的地方,那不得喝西北风?
更别说我们这把年纪了,身子骨经不起折腾。坐绿皮火车熬十几个小时,腰酸腿疼不说,万一在外面病了,那医药费可不是小数目,到时候得不偿失。
床底下的登山鞋,搁了半年,鞋帮子都落灰了。
我再也没碰过那个记满路线的小本本,连电视里的旅游节目都换台,看着闹心。
厂里的老伙计碰到我,还问:“老张,啥时候出发啊?等着看你拍的长城照片呢!”
我只能咧嘴一笑,摆摆手:“嗨,老伴儿身体不大好,走不开,等以后再说吧。”
其实哪是老伴儿身体不好,是兜里没钱,没底气啊。
现在我每天的日子,过得跟钟摆似的。早上六点起床,去公园跟老头们下棋,输了就哈哈一笑;八点去菜市场,专挑打折的蔬菜买,猪肉都得看日子买;上午在家侍弄侍弄阳台上的花花草草,下午要么在家看抗战剧,要么跟老伴儿去超市蹭空调,顺便看看打折商品。
偶尔也会跟老伴儿念叨:“年轻时候咋就没多攒点钱呢?”老伴儿就劝我:“咱这日子也不差啊,不愁吃不愁穿,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挺好。”
话是这么说,可有时候看着报纸上的旅游版面,心里还是有点发酸。
年轻时心心念念的远方,就这么被三千块退休金,给拦在了家门口。
前几天孙子来看我,搂着我的脖子说:“爷爷,等我挣钱了,带你和奶奶去环游世界!”
我摸着孙子的头,眼眶有点热,笑着说:“好,爷爷等着。”
罢了,环游世界的梦,就交给孙子吧。咱现在这样,守着家,守着老伴儿,身体没啥大毛病,每天能喝口小酒、下盘象棋,也算是福气了。
只是偶尔,我会把床底下的登山鞋翻出来,擦一擦上面的灰,再默默放回去。
那点没实现的念想,就跟这鞋子似的,藏在心底,再也没机会拿出来晒一晒了。
我是狐尾百合,我有故事,你有酒,我们有空聊一宿。欢迎走进我的世界,看世间百态,品百态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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