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堡美术馆-1：古代大师的杰作

从科隆到汉堡在地图上看着不远，却要坐4个小时火车，是我们此次德国之行车程最长的一段。我们在汉堡的酒店处于火车站与市政厅之间，这可是我精心挑选的位置，向北是汉堡美术馆、向东是工艺美术馆、向西是圣彼得教堂和市政厅、向南是仓库城，主要景点全在步行范围之内。酒店楼下有家汉堡店，来汉堡后的第一餐就吃汉堡，想想还挺有意思的。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省时省事，为下午参观汉堡美术馆积蓄力量并留足时间。

汉堡美术馆由彼此相连的三座建筑组成，分别建于三个不同时期。主入口位于最早建成的这幢新文艺复兴风格的红砖建筑北侧。

买完票后直接上楼，几乎所有的重要展品都在二楼陈列。楼梯正对的是马卡特厅，因挂着奥地利历史画家汉斯·马卡特（Hans Makart，1840-1884）的一幅巨幅油画而得名。我们暂且先略过此厅，进入马卡特厅后向左，从古代大师展区开始欣赏。

古代大师展区共有15个展厅，包含了14-18世纪的欧洲古典艺术，以德国、荷兰和法国艺术家的作品为主。1、2号厅里展示的是祭坛画和用于基督教灵修的小幅作品，其中最重要的一件当数1号厅里贝特拉姆·冯·明登（Bertram von Minden，1345-1415）于1379-1383年为汉堡圣彼得教堂主祭坛绘制的祭坛画。

这座大型祭坛原本是个复杂的内外翼祭坛，也就是说有两对翼板可以打开，如果算上合起来的样子总共可以展示三套画面。工作日两对翼板全合上，可惜封闭时最外面的那两幅面板已损毁而不得见。周日外边的一对翼板打开，里面的一对保持关闭，呈现的就是下图中看到的四画板彩绘祭坛画。

只有重大节日时才会将两对翼板全打开，呈现出最里面全木雕的样貌。如今为了方便观看，里边两块翼板的两面已被分开，将祭坛制成两件独立展品在同一展厅里分别展示。

全打开时的木雕包括中屏、两翼、底座和顶端花饰条共有79个人物形象，正中是基督受难像，其他均为圣人和先知等。这些木雕的作者不详，而且雕像可能经历过多次变更，部分可能是16世纪所作，位置顺序也有过调整。

相比曾经更少有机会被人看到的木雕，如今更引人关注的是周日即能看到的贝特拉姆·冯·明登的画作。贝特拉姆是德国哥特时期最重要的画家之一，也被称为贝特拉姆大师。他曾在布拉格拜查理四世皇帝的宫廷画家为师，这就不难理解为何他的作品中总带有些波希米亚风格。学成后，他来到汉堡发展，直到在此地去世。

祭坛画的4块面板每块划分成6格，总共24幅画面，均为圣经故事。逐行从左到右连起来看，上面一行12幅取材于《创世纪》，依次为：天使的堕落或光明与黑暗的分离、创造天堂、创造星星、创造植物、创造动物、创造亚当、创造夏娃、上帝在知识树前叮嘱、偷食禁果、上帝训斥亚当和夏娃、逐出伊甸园、亚当和夏娃在人间劳作。

下面一行前6幅仍取自《创世纪》，是上面一行的延续，依次为：该隐和亚伯献祭、该隐杀死亚伯、诺亚建造方舟、亚伯拉罕欲杀以撒献祭、以撒和以扫、以撒祝福假冒以扫的雅各。后6幅取自《新约》，描述耶稣的童年，依次为：天使向玛利亚报喜、耶稣降生、三王来朝、小耶稣在圣殿中被奉献、伯利恒屠杀无辜婴儿、逃往埃及。

这样的画面安排在中世纪祭坛画中极为少见，整个连起来实际是讲述了一段“救赎的历史”。人类祖先从善到恶、从顺从到暴力，急需得到救赎，而耶稣基督的诞生将实现这场救赎。

2号厅里还有一件贝特拉姆大师的作品：《布克斯特胡德祭坛画》，创作于1390年，比前者晚一些。这件作品保持了他一贯的稚拙画风，据说这种风格在德国北部影响了两代艺术家。16幅画面描绘的是圣母玛利亚的故事，依然是逐行从左到右连起来看。上面一行8幅依次为：约阿希姆献祭被拒绝（因为他与妻子安妮无子）、约阿希姆在旷野忏悔时得到天使承诺会生个孩子、约阿希姆返回耶路撒冷在城门与安妮相会、安妮生下玛利亚、天使报喜、玛利亚拜访伊丽莎白、耶稣降生、天使向牧羊人宣告、小耶稣的割礼、三王来朝、小耶稣在圣殿中被奉献、伯利恒屠杀无辜婴儿、圣家族逃往埃及、12岁的耶稣在圣殿与众人辩论、耶稣在拿撒勒长大、耶稣在迦拿的婚宴上显示神迹。

3、4号厅为文艺复兴时期的作品，其中3号厅可以关注一下老汉斯·霍尔拜因1500年创作的《小耶稣在圣殿中被奉献》。老汉斯·霍尔拜因是一个绘画世家的开创者，他的弟弟和两个儿子都是著名画家，其中二儿子小汉斯·霍尔拜因最有名，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受过他的影响。老汉斯·霍尔拜因处于德国哥特晚期向文艺复兴初期过渡的时期，他的作品也体现了这种转变。浓郁深沉的色彩、均衡的构图，画面中的人物在狭窄的空间里缓慢而沉稳地移动，透出一股庄严的气氛。这件作品是他为法兰克福多明我会修道院创作的祭坛画，祭司精美的礼仪服饰和圣母身后女子的时尚穿着，体现了老汉斯·霍尔拜因作为色彩大师的精湛技艺。

4号厅里最著名的是佛兰德斯矫饰主义画家扬·马赛斯（Jan Massys，1509-1575）创作的《花神弗洛拉》。扬·马赛斯（有时也写作Matsys）出生在安特卫普，父亲是安特卫普画派的创始人之一昆汀·马赛斯（Quentin Matsys，1466-1530）。扬·马赛斯最初跟着父亲学画，22岁便成为安特卫普圣路加画家行会的大师。由于宗教信仰问题，他在1544年被宗教裁判所逐出家乡，先后在法国和热那亚工作多年。在法国期间受到枫丹白露画派的影响，形成了他的矫饰主义风格。宗教禁令解除后，他于1558年返回安特卫普，从此进入其艺术创作的巅峰期。

这幅画创作于1559年，可能是为这一年尼德兰与法国缔结和平条约而作，展现出安特卫普繁荣与和平的未来。花神在古罗马神话中象征春天万物复苏，此画中的弗洛拉手举三朵康乃馨，红白相间的花色与这座城市的旗帜颜色相同，这一手势似乎是在祝福安特卫普繁荣昌盛。女神丰腴性感的裸体形象承袭了枫丹白露画派的画风，姿势上模仿了梵蒂冈的古代雕像《沉睡的阿里阿德涅》，在当时可谓古典与时尚的完美结合。

背景中是安特卫普的城市景色，圣母主教座堂一高一矮两座钟楼清晰可见，斯海尔德河上船来船往一片繁荣景象。

左边石像为安特卫普守护英雄布拉博，他左手扶的正是安特卫普的城市盾徽。

这个房间里还有一幅小卢卡斯·克拉纳赫1537年绘制的《仁爱》。我们来德国后已经看到过好几幅老卢卡斯·克拉纳赫的画作，但他儿子小卢卡斯·克拉纳赫的作品还是头一次见到。小卢卡斯一直在父亲的作坊里学习绘画，其早期作品与父亲的画作至今都很难区分。在这幅画中，三个孩子通过一组连贯的动作：击打苹果树、捡拾落下的苹果、将苹果递给母亲，连同母亲哺育婴孩的动作，表现出仁爱。仁爱是基督教神学三德之一，也是最重要的一项美德，14世纪以来意大利绘画中一直使用母亲哺乳的形象来表现这一主题。小卢卡斯·克拉纳赫延续了这一表现方式，并用小男孩从树上敲落苹果和从地上捡起苹果表现出仁爱之德激发力量的产生。树篱环绕的封闭果园和完全裸体的人物，象征着一种天堂般的原始状态，区别于背景中城堡建筑的现代世界。画家在哺乳母亲背后的树上写下了主题并画上了自己的家族徽章：口叼红宝石戒指的翼蛇。

5号厅的主题是“风景中的诗意”。首先看两幅法国画家克劳德·洛兰的作品。这位17世纪巴洛克画家的特点是喜欢将宗教与历史人物以很小的比例放在宏大的风景背景中，其作品远看是幅风景画，近看却能发现其宗教意义和故事性。

这幅1644年绘制的《圣家族在逃往埃及的路上休息》描绘了一片草木茂盛的林地，右下角是圣母抱着小耶稣坐在地上休息，天使跪着迎接，约瑟夫站在驴子旁整理行囊，一派祥和景象。

另一幅是1675年绘制的《埃涅阿斯向迦太基的狄多告别》，取材于古罗马诗人维吉尔（Virgil，公元前70-公元前19）的《埃涅阿斯纪》。埃涅阿斯是特洛伊王族安喀塞斯和爱神维纳斯的儿子，特洛伊战败后，他带领一群弟兄来到迦太基（Carthago），受到王后狄多的欢迎。二人很快坠入爱河，共度了一个愉快的冬天。直到众神的使者墨丘利受朱庇特之命前来催他完成在意大利建立一座城的神圣使命，他才不得不离去。埃涅阿斯离开后，狄多在宫中用恋人留下的剑自刎而亡。这是一段令人悲伤的故事，但是洛兰将维吉尔近乎忧郁的诗句转化为优雅的绘画，既不刻意引用具体的诗句，也不会引起关于所描绘段落的争议。这其实就是洛兰画作的特点，人物总是服从于压倒性的景观和建筑，而不让戏剧性的场面喧宾夺主。

与克劳德·洛兰不同，17世纪身在共和国的荷兰画家面对大量的新兴中产阶级客户，绘制出更纯粹的风景画。他们不需要宗教或神话故事为风景“点睛”或说做个注脚，而是直接用风景和生活在其中的普通劳动者来表达诗意。

雅各布·范·雷斯达尔被认为是荷兰黄金时代最伟大的风景画大师。这幅《带茅屋的风景》创作于1646年，是已知的他最早有创作年代的作品，这年他还不足18岁。他最初的画作基本都取材于家乡哈勒姆周边，画面右边近景处于高光中的柳树曾是他重点研究的对象，至今还保存着当时的素描。中景有个长满苔藓的茅屋，一名农妇探出身来与放牛人打招呼；左边一对男女正准备漂白一块布单。这些都是普通劳动者的日常生活，看似没有宗教或神话故事那般神圣，却充满朴素的诗意。研究表明，此画是不同风景素材的组合，雅各布·范·雷斯达尔这种取之自然而高于自然的诗意描绘，对后来诞生的德国浪漫主义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荷兰黄金时代涌现出不少绘画大师，我们在6号厅找到其中被认为是“大师中的大师”的伦勃朗1627年创作的一幅名画：《西缅和亚拿在圣殿认出主》。根据《路加福音》的记载，耶稣的父母按照摩西律法来到耶路撒冷，将他们刚出生的长子献给上帝，并献上一对斑鸠作为产后洁净礼的祭物（画中西缅脚前）。先知西缅认出这就是他盼望已久的弥赛亚。女先知亚拿见到耶稣后高举双手赞美，从此开始向所有在耶路撒冷寻求救赎的人谈论这个孩子。西缅身后熄灭的蜡烛象征旧约，窗外射入的阳光象征新约，这一刻上帝之光从旧约转到新约。画面中的小耶稣头戴光环，似乎身体本身就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西缅的狐狸毛皮领和亚拿的金线围巾被画家描绘得细致入微。

扬·斯泰恩是荷兰黄金时代的风俗画大师，以诙谐幽默著称，最擅长讽刺。这里有一幅他绘制的《为父之喜》，又被称为《庆祝双胞胎降生》，创作于1668年。画面中一位烦躁的父亲在一群妇女的嘲笑声中急得直用手挠头；左边坐在换尿布篮里抱着新生儿的奶妈拉着这位父亲的衣角；右边的奶妈则将另一个新生儿抱给他看，此孩的换尿布篮正从楼上取下。产妇有气无力地靠在画面右边带半拉绿帘的床柜里，显得十分憔悴。地上破碎的蛋壳被认为是男性阳痿的标志，暖床器则暗示女人的不忠。右边的几名妇女似乎正在议论这个老头怎么可能让他老婆生下两个孩子，真正的父亲一定另有其人。亦有一种解释认为画中是男人不忠，两个女人同时为他生了孩子，第二个产妇是右边背对观众手提酒壶的女子（也许是家中的女佣）。斯泰恩的风俗画常以幽默的方式讽刺人们的道德过失，这幅画里不够明确的暗示为观众留下了想象的空间。那么，您支持哪种观点呢？欢迎留言讨论。

最后我们看看美术馆导览图中重点标出的一件作品：14号厅里弗拉戈纳尔创作的《哲学家》。这位法国洛可可大师在这幅小画中描绘了一位体弱的老人正在潜心研究。他的脸在阴影中，目光如痴如醉，左臂放在一叠纸上，蓬松的须发疯狂地卷曲，长袍褶皱轻松优雅地流动。哲学家探索精神的兴奋在画家自由流动的笔触中展露无遗。此画的主题围绕启蒙与激情，弗拉戈纳尔以绘画的方式表达了对他那个时代中心人物的敬意，以及对启蒙运动之光的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