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山东人,我习惯了平原的广阔和直来直去的路,踏进宁德屏南的那一刻,山峦重叠的景象颠覆了我对地理的认知。这里九成土地是山地,平原难寻,公路依山而建,与海子的蜀道颇有几分神似。在屏南度过的几日,我真切地感受到了山海雕琢出的灵秀之气,这片土地用它的方式给我这个北方汉子上了一课。
屏南最令人感到奇特的是海拔带来的清凉世界,夏天在福建沿海,闷热下楼,但在屏南县城八百多米高的地方,由于海拔,山上没有火热,造就了一个天然空调,夏天过去八九就不需要空调,晚上点还要多穿一件薄外套,凉爽与山东夏天那种火热干燥相对衬。景区八百五十米内白水洋,又是闻名的天然空调,高达八万平方,就是一片方形巨石河床水清到底,人们在这里嬉戏打闹,白水洋景区一个真实的水流灭火火灾,一群孩子拿着水枪玩耍,感觉更过瘾于海边金沙滩的海浪下泳。
屏南古村落群是第二重惊喜,这些被藏在山间的村子,不是景点,而是活着的文化遗产,龙潭村从快被荒废的空心村变成文艺村,新老居民一起守护明清老宅,咖啡馆书店开进古厝,不毁旧貌,增添新活力,四坪村秋天特别美,柿子熟透时枝头挂满红红的果子,和土墙黛瓦相映成趣,村里每月临近中旬有个创意集市,不少手艺身怀绝技的手艺人,他们卖的不仅是东西,还有个性与创意,漈下村保留最原始的样子,村里廊桥横跨溪流,锦鲤在水里悠哉游哉,七八十岁的老人还在田间劳作,这种生活让我想起山东老家的民风,只是更婉约。
第三点我感触最深的就是屏南人对陌生人的善意。我是一个外地人,有一次在霞浦海鲜市场有一个骑行者,他说了一件事情,他不认识我们,但是不认识的人会给他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蛋茶,蛋茶是以前人们上山采茶之前会喝的,因为蛋茶是用滚烫的茶水冲鸡蛋,非常有营养,提神醒脑,与我们山东人大葱煎饼的那种豪爽比起来,屏南人更加内敛,但是更加真挚,更加动人。屏南乡村随处可见无人看管的摊位,蔬菜水果放在路边,需要的人自己扫码支付,这种建立在信任之上的交易方式在当今社会已经非常难得。
屏南的夜生活改变了我对乡村夜晚单调的刻板印象,城区夜晚有四平戏表演,演员穿戏服表演,观众围坐欣赏,掌声喝彩不断,街区有传统手艺体验和民俗游戏,游客能体验剪纸和香囊制作,巴地村夜晚的畲族火凤凰表演让我震撼,村民舞动绑着火笼的竹竿,火焰勾勒出凤凰轮廓,灯光音响效果下很震撼,这种非遗文化与旅游结合,丰富游客体验,也给传统文化传承找到新途径,和山东夜晚多大排档,烧烤的夜生活比,屏南的夜晚显然更有文化底蕴。
离开屏南的时候,我的行囊里装满了屏南特产,福鼎白茶,古田银耳,还有屏南豆腐干,每一样都带着这片土地的气息,如今在山东家里,用建盏泡上一杯屏南带回来的茶叶,茶香里好像还带着那片山水的灵气,屏南没有厦门那种文艺腔调,也没有泉州那种厚重的历史感,有的只是一种低调而坚韧的姿态,让我在记忆里留下深刻的印象,也许旅行的意义就在于此,在不同之处重新认识这个世界,也在他乡的风土人情中反观自己。
屏南的旅游发展模式给我这个山东人带来很多想法,我家乡讲究大开发模式,屏南则走了一条小而精的路,他们不毁古村落原貌,用老屋认租等方法吸引新居民,让颓败的古村重新焕发生机,龙潭村成了数字游民热衷的工作地,艺术家聚在这里创作生活,这种文创赋能乡村振兴的办法,北方乡村旅游可以学,屏南人似乎更懂得怎样与自然相处,他们不想要征服山峦,而是学会顺应地势,让公路随山势而弯,让建筑依山势而建,这种尊重自然的态度,和山东老家那种改天换地的气魄很有趣地形成对比。
屏南的美食也同样令人难以忘怀,酒糟鲜营具有的是醇厚馥郁的芳香,这是与山东清蒸坚守原香的烹饪哲学背道而驰的,屏南豆腐干运用非遗工艺煮制,有着实紧实口,既能够凉拌也可以用来炖汤。鼠曲草饼在清明时节方为限定,包裹于外团之中质地绵软,蕴藏其中呈馅之内咸香充盈,药膳鸡汤却同石斛灵芝和土鸡等多地特产融合后再炖熬,这种养生甘美丰富的既,仅仅是在东北吃的煎饼大葱之中难再找到。这些食品即使如鲁菜一般不以咸鲜浓烈,却终究自有其介口苍寒的样子,像这乌米饭用南烛叶入水熬成,温扑过好看的脉状墨色,将嫩叶之青草木之清牵连进来,于是倒把许久无会在吃商品一事上总结如此山东口音的我感染住了。
我在屏南的几日,一直思索什么是理想的生活节奏,山东老家的的生活就像是条大道通天,目标准星,但在屏南人则是潮汐般的节奏,慢,但是很有韵味。霍童古镇的老人,还在门口编着竹器,黄狗瘫坐在青石板上,小推车叫卖着光饼,这是最喧闹的。一个慢节奏的生活环境让这个急性子的山东人一开始有些焦躁,几天后却体验到其中的趣味,屏南人教会我不要一直往前赶路,有时候停下来歇一歇看看沿途中欣赏的风景,或许能看到更宽广的世界。
屏南的旅游资源比想象中丰富,除了名气响的景点,双苗尖的奇石草甸,几十平方公里怪石嶙峋,像巨龟天桥,山顶牧场露营观星,仙凤山帐篷营地夏天能看到银河,跟山东丘陵地带受光污染的夜空对比鲜明,屏南还跟中国最美廊桥所在地泰顺相邻,车程仅一小时,这让我觉得旅游开发不必局限于大景点,小众特色也能吸引特定人群。
我身为山东人,屏南之行,看见中国乡村另一种可能性。屏南人显示,发展未必以摧毁传统为代价,现代化与传统能共生。屏南缺乏山东一马平川的千里沃野,少有人目观天地的通道大道,然而屏南处处彰显尊重,种种得以延续,改变要想对乡村振兴每个向往“耕耘之地” 产生启发,屏南之行落幕,我禁不住琢磨,可能真意义未必是多做高楼大厦,而是让每个村子保持独特风味,每种活法皆有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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