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城旧梦,老街新声:抚顺欢乐园的百年浮沉
在抚顺市中心的繁华街巷间,欢乐园如一段镌刻着爱恨悲欢的城市年轮,西三街与西五路的交汇处,那些新旧交织的建筑之下,埋藏着近百年的沧桑往事。从殖民统治下的畸形繁华,到解放后的浴火重生,再到如今承载城市记忆的商业街区,这片土地的每一寸肌理,都记录着煤城抚顺的时代变迁与人间烟火。
欢乐园的诞生,始于一段屈辱的殖民史。1920年代,日本侵略者夺取抚顺煤矿经营权后,强迁千金寨居民,用煤矸石填平杨柏河河滩,于1925年在西三街以西划定11万余平方米区域,建起"支那矿工大游乐园",这便是欢乐园的雏形。日本人将这里定位为压榨中国矿工血汗、麻痹民众思想的场所,却无意间造就了抚顺早期的商业娱乐中心。彼时的欢乐园,范围大致涵盖今西三街至西五街、西三路至西十路之间,核心建筑老君庙与聚乐舞台隔街相望,周边商号、饭馆、浴池鳞次栉比,三盛东永记百货店凭借600多平方米的规模和罕见的电梯设施,成为当时抚顺最大的华人商号。
然而,这份"欢乐"背后,是底层民众的辛酸与沉沦。欢乐园北部的永安里,曾是从千金寨迁来的红灯区,以南北红楼为核心,聚集着中、日、朝三国数百名妓女,数十家妓院与烟馆、赌场交织,形成"吃喝嫖赌一条龙"的畸形业态,老抚顺人因此也暗称其"花乐园"。聚乐舞台虽有京剧、评剧名家登台,却用栅栏将矿工与"高等华人"分隔开,底层劳动者只能在栅栏外站着看戏,折射出森严的等级壁垒。日本人修建的老君庙,虽占地2600平方米、殿宇恢弘,成为东北知名的道教宫观,每年农历四月十八的庙会人山人海,但本质上是用宗教麻痹民众的工具,终究无法庇护矿难频发中挣扎的矿工性命。大官桥下的桥洞被流浪者称为"大桥旅馆",冻饿而死者屡见不鲜,杨柏河的流水,曾默默承载着无数底层人的冤魂。
1948年抚顺解放,欢乐园迎来了历史性转折。1950年4月,永安里所有妓院被彻底查封,妓女得到遣散安置,延续数十年的畸形业态宣告终结。老君庙的神像被移除,先后变身职工俱乐部、胜利一校,成为服务民众的公共空间;聚乐舞台历经变迁,最终改建为千金大戏院,延续着区域的文化脉络。曾经的红灯区建起轻工市场(俗称"轻工厅"),八九十年代成为抚顺人购物消费的热门去处,三盛东永记百货店则先后作为秋林公司、副食品公司,在时代浪潮中不断变换身份。
进入新世纪,欢乐园在城市更新中续写新篇。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老建筑陆续被拆,高楼大厦拔地而起,胜利一校迁走后,老君庙原址建起商铺与写字楼,唯有三盛东永记百货店作为欢乐园仅存的百年老建筑,被列入市级保护名录,墙面残存的瓷砖仍诉说着昔日荣光。轻工厅拆除后,这里成为西四路步行街的延伸段,中国风路灯、休闲座椅与象征城市记忆的绿色小电车相映成趣,煤精琥珀古玩文化节等活动在此举办,重拾往日热闹。如今的欢乐园,虽不复当年的复杂业态,却依然是抚顺的商业重镇,机电市场、琥珀城、古玩城与老牌商场共存,延续着近百年的商业基因。
从煤矸石铺就的畸形乐园,到承载民生烟火的商业街区,欢乐园的百年历史,是抚顺从殖民苦难走向民族复兴的缩影。那些消散的庙宇戏台、商号胡同,或许已湮没在高楼之间,但它们承载的城市记忆,早已融入抚顺人的血脉。如今漫步在欢乐园的街巷,老建筑的残痕与新街区的活力交织,过往的辛酸与当下的祥和相映,诉说着这座煤城历经浮沉后的从容与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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