稿件来源：新华每日电讯 文旅
本报记者 马思嘉
冬日的塞北大漠，历史上曾是寂寥苦寒之地。然而，在宁夏中卫市，冬季沙漠热度正持续攀升。在全国首个以沙漠为特色的国家级旅游度假区——沙坡头，游客可以看大漠夕阳、吃羊肉火锅，品宁夏红酒、赏窗外星河，也可沙漠冲浪、飞渡黄河，拍出“人生照片”，纵享远离尘嚣的狂野与浪漫，给心灵短暂放假。
黄河宿集、沙漠星星酒店、Tengol沙漠度假酒店……近几年，不断涌现的高端度假产品，打破了当地旅游“半年闲”局面，助力坐拥黄河、大漠、星空资源的中卫成功实现文旅高质量转型发展，也重新定义了游客对冬日沙漠的想象。这个寒冬，当地政府与文旅行业从业者没有“猫冬”，而是抢抓机遇，让冬日沙漠文旅为经济发展再添把火。
暖居沙漠成风景
12月的腾格里沙漠，若不刮风，阳光照在身上，还有些微暖意。在这中国第四大沙漠东南缘，沙海与黄河相拥，高山与星辰辉映。独一无二的自然资源，催生出著名的沙坡头景区。
唐代诗人王维行至塞上，笔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千古名句，被认为生动描绘了沙坡头一带的壮丽景色。如今，他的雕像矗立在景区高处，俯视着寒冬中滑沙、冲浪、骑骆驼的游客，猎猎长风与游人欢笑不绝于耳。
沙漠冬日文旅热度持续攀升。据沙坡头景区副总经理朱文军介绍，2018年至今，景区冬季旅游年均收入增长约10%。
高端度假酒店和民宿产品的崛起，是有力“推手”。“以前中卫到了10月份之后就几乎没有文旅活力了，大家都习惯‘猫冬’。”中卫市旅游和文化体育广电局副局长马姗丹说，2019年，黄河宿集等高端度假产品陆续涌现，开始有北上广、京津冀、川渝等地的游客在冬季前来度假休闲。
在沙坡头景区内，沙漠星星酒店如一颗白色流星坠落茫茫沙海。“躺在床上看星星”的体验，让年均房价超过2400元一间的客房在旺季供不应求。冬季傍晚，沙漠温度急剧下降。温暖的全景餐厅内，游客一边观赏无垠沙丘与金色夕阳，一边吃着热气腾腾的小火锅。
虽然是宁夏银川人，陈李立和罗丽夫妇却是第一次带孩子来沙坡头景区游玩，并且对家乡有如此高端的沙漠酒店感到震撼。“夕阳下的沙漠很美，尤其是风吹起来的时候，沙丘的纹理极具美感。在沙漠里边看夕阳边吃火锅，体验特别好。”罗丽说，冬季来沙漠，人少，价格便宜，而且更有苍凉壮阔之感，体验很独特。
冬季沙漠更“出片”。“冬天沙漠人少，而且苍凉的景色在南方少见，能拍出氛围感，简直是拍照爱好者的天堂。酒店的住宿体验也很棒，这是其他沙漠旅游景点没有的。”来自湖北武汉的游客邹梦婕说。她是旅行时尚博主，去年旺季来过中卫，这次专程为冬季体验而来。
她还体验了星星酒店的五行沙疗。室外寒风呼啸，沙疗房内温暖如春。她穿上沙疗服，将身体埋在恒温的沙子里，聆听颂钵，嗅闻精油芳香，感受热量缓缓渗透身体每个部位，“感觉更接近自然疗法，特别舒适放松”。
离星星酒店不远，是去年刚开业的Tengol沙漠度假酒店，由黄河宿集创始人陈祖品打造。这片楼兰古国般的建筑，沙黄色外立面与大漠苍茫浑然一体，推门而入，精油香薰裹挟暖意扑面而来，丝路风情浓郁的背景音乐在耳畔轻响，中卫大麦地岩画、黄河古瓷等文化元素被巧妙融入室内装修。游客坐在公共区域的古董沙发上，看着窗外无垠沙海，喝茶聊天。赶上难得的沙漠大雪，民宿管家就会点燃壁炉，木柴噼里啪啦的声响让室内暖意更甚。
“我直播一天特别累的时候，晚上推开小院的门，看到漫天星河，就感觉一切烦恼都消失了，自己被治愈了。”40岁的旅游博主陆靖说，中卫的沙漠他来过很多次，但从不厌烦，尤其是清晨的蓝调、傍晚的夕阳、晚上的银河这些“高光时刻”让他久久难忘。“沙漠风格的酒店本身也不多，尤其是这种让人能在舒适中深度体验风景和在地文化的，哪怕贵一点，也物有所值。”
策划不停暖市场
Tengol沙漠度假酒店经理张颖说，酒店去年4月开业运营，到冬季客流稀少，于是在12月、1月关停以节省开支，毕竟“开门一天就是4万元支出”。“今年冬天我们本来打算停业，但预定房间的客人源源不断，远超预期。”他说，虽然酒店房间均价在2000元以上，但全年入住率仍达到65%，每间客房年产值达到70万元，预计4年收回成本。
良好的经营状况，来自沙漠本身的吸引力和沙漠度假产品的稀缺性。“我们在全国有七八家宿集，黄河、雨林、海岛、草原等都有，但目前沙漠酒店是最受欢迎的。”张颖说，“山水景色同质化严重，但西北的荒凉是稀缺资源，我认为，中国度假产品的未来在北方。”
张颖告诉记者，由废弃黄河古村改造而成的黄河宿集，还曾吸引外国设计师前来参观学习，而Tengol沙漠度假酒店今年也吸引了超过百名外国游客入住。“中国这么大，什么资源都有，什么基础设施我们都能做到。游客又何必再去国外度假？”
另一方面，“淡季旺卖”有效激活了冬季市场。张颖说，今年“双十一”“双十二”期间，酒店线上发起打折促销活动，从今年11月到来年4月，旺季4000多元一间还供不应求的房间，两晚只要3000元，附赠沙漠观星或其他体验项目，预售额超过3000万元。
沙漠星星酒店也采取类似举措，推出了针对冬季的系列优惠组合产品，仅在“双十一”当天，预售额就达到1.2亿元。“2020年冬天，还经常是零入住，目前冬季入住率在40%以上，节假日等特殊节点还能实现满房。”沙漠星星酒店周荃说。
为了接住冬季“流量”，各家酒店都推出应季新品，丰富游客体验。Tengol沙漠度假酒店去年跨年期间发起“车友会”活动，吸引了七八十名游客前来。沙漠星星酒店今冬推出“星火穿越”户外产品，结合腾格里沙漠火星地貌与光伏长廊景观，打造集沙漠徒步、越野车穿越、冥想体验于一体的户外项目，游客既能深度体验沙漠，又能挑战自我。邹梦婕非常享受这一项目，越野车在沙海中的狂野漂移让她尖叫不断，沙海的静谧、银河的璀璨、沿路的风景，都让她感到“不虚此行”。
中卫文旅部门也一改往年淡季的“猫冬”作风，在年底愈发忙碌。马姗丹走起路来风风火火，一会儿一个电话，接受采访都要挤出时间。今冬，他们集中策划了44项活动，涵盖文旅体验、民俗贺岁、体育竞技、美食寻味等多个领域，如千人沙漠雪地火锅、沙漠无人机表演、打铁花等，为当地百姓带来冬季文旅新体验。
此外，他们还通过官方文旅账号，向粉丝寄家书、文创、当地特色美食大礼包，发起全国粉丝开箱视频联动活动，打造“有温度的文旅”。
将于年底开通的包银高铁，令中卫文旅人振奋不已。对宁夏来说，交通一直是文旅发展的最大瓶颈之一，包银高铁的开通将大大改善这一局面。马姗丹说，他们抢抓机遇，将在12月到明年1月，赴北京、大同、包头等5个重点城市开展“坐着高铁去中卫”文旅推介，打响中卫冬游品牌。
马姗丹回忆说，曾经，中卫当地干部对家乡的印象是“很土，很落后”，出去参加活动都不敢宣传。“现在出去一放宣传片，大家都很感兴趣，而且很多年轻人自发地宣传说‘想出片，来中卫’。我们现在充满自信，充满干劲。”
城市火热暖民生
从黄河臂弯间那片由废弃村落改造而成的高端民宿集群开始，中卫逐步站上文旅西进新风口。如今，中卫客单价在2000元以上的酒店房间，在运营的约有500间；随着新酒店的完工，预计未来将超过1000间。
“度假产品是依托观光资源而出现的，如今又在延续观光游的生命，让中卫文旅实现转型升级。”张颖说。
从20世纪80年代至今，中卫文旅一任接着一任干，从一片沙、一块滑沙板，发展成为国家级旅游度假区，吸引不少知名综艺节目和品牌活动到此拍摄取景。“十四五”期间，这座约108万人口的“沙漠水城”，累计接待游客7070万人次，实现旅游收入431亿元，较“十三五”时期分别增长100.4%和56.8%。
爆发式的增长，为当地创造了就业机遇。从黄河上的羊皮筏工到沙漠里的观星导师，从民宿管家到餐厅老板……马姗丹说，如今中卫文旅相关行业从业者约有7万人，文旅已成为当地的“民生产业”“幸福产业”。
目前，中卫正围绕“打造国际沙漠旅游目的地”目标，邀请中国旅游研究院院长戴斌团队编制“十五五”文旅规划，全市谋划了90多个文旅项目。
当地文旅产业链的飞速发展，吸引了不少青年返乡，32岁的民宿管家刘琳就是其中之一。学旅游管理专业的他，毕业后曾在云南做导游，后经朋友介绍返乡，先后在黄河宿集、Tengol沙漠度假酒店工作，如今已有七年。“如果不是本地有这个就业机会，我可能会在云南安家。回来了一点也不后悔。”刘琳说，虽然工作内容十分琐碎，但他和许多外地客人成为朋友，这让他感到幸福。
37岁的李海生曾经在成都从事过金融和IT行业，因黄河宿集的工作机遇而回乡发展。两年前，他从黄河宿集离职，在市区开了37°N咖啡馆。进入其中，陶罐里的枯枝、古董地毯、老旧的木质吧台，都让人如同置身黄河宿集。即便在略显萧条的冬日，也有不少游客在他的咖啡馆小坐，下棋、闲谈、喝咖啡。
这家城市咖啡馆已成为宣传中卫的一扇窗口。李海生在角落摆设的黄河古瓷工艺品、用西夏瓷工艺烧造的迦陵频伽、产自中卫中宁县的枸杞等，经常吸引客人询问或购买。他会不厌其烦地为顾客介绍家乡的非遗、历史文化、特色美食。
“在黄河宿集的工作经历，不仅让我了解到家乡原来有那么多耀眼的名片，还影响了我的审美意趣，让我想要追求这样的生活方式，我从当初想要离开家乡的青年变成家乡‘代言人’。”李海生说。
在中卫市沙坡头水镇开设首家民宿“小隐”的老板马素铭说，自去年开店以来，旺季基本满房，淡季入住率也在30%以上，她今年又开设了“小隐2号”。
据沙坡头水镇综合部主任李淑娴介绍，水镇建成于2016年，目前有9家民宿，都由当地“80后”“90后”返乡青年自主经营，政府有相关奖补政策。“过去我们这里一直不温不火，民宿、旅拍店为我们带来了实实在在的人流量，后面我们将进一步对水镇进行改造升级。”她说。
张颖等从业者认为，除了住宿产品，“沙漠之城”大有可为。“现在早就不是观光游的时代了，年轻人更希望深度体验当地生活。我们需要沙漠里的酒吧、咖啡馆甚至麦当劳，需要旅游线路规划师——可做的事情太多了。”
离沙坡头景区不远，漠里安沙漠美术馆建设正酣，摄影家金选民是它的设计师和创始人。为了建这处美术馆，金选民放弃在上海的舒适生活，独自在沙漠待了约两年。“明年美术馆将开业，这两年一直有人询问，都想来看看。”金选民说，未来这里将成为旅拍打卡地，或将承接品牌活动。
沙漠有多少种可能？中卫还在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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