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挝之行的第五日,我们从湄公河上岸时,夕阳已斜。朋友忽指西山:“此时登顶,正可逢日落”,于是我们就匆匆赶去。山虽不高,当地人却说:“未观此山日落,不算到过琅勃拉邦”。只见山脚下已排起小队。路边人笑着催促说:“快些上去,光景不等人”。踏上石阶时,忽觉恍然——在城市中低头赶路太久,竟已忘记为何奔跑了。
山路初启,满目皆金。整座山沐在夕照里,如披薄纱。朋友笑言:“这山莫非擦了金粉?”。两侧佛龛林立,新旧斑驳。一位老奶奶颤巍巍献上白花,合十静立。我放慢脚步——原来仪式不必盛大,心安处便是道场。


半山歇息时,白塔一角从林间显露,檐角蛇神静守千年。鸟群掠过,翅声惊破寂静。忽有所感:山鸟日日见此景,我们却似赴约的客人。究竟谁在看谁?这日落看了千年过客,我们不过是它眼中又一抹流光。
观景台上,人群如汇流的溪。语言各异,目光却同向西方。身旁老夫妇白发相携。老太太轻声问:“记得希腊的日落吗?”老先生握紧她的手。原来美好可穿越时空,成为不同人生里相同的印记。日落此时成了纽带,连接所有仰望的人。
太阳开始沉落时,山顶忽静。无人言语,唯有光影移动。看着那轮红日,想到它今晨也曾别处升起,此刻却为我们停留。来自四方的人们,竟共享同一场告别——这何尝不是一种缘。
日落后的天空,才是真正的盛宴。金转粉,粉化紫,云霞如彩墨泼洒。
来自同一个国的中年人轻叹:“镜头装不下眼睛所见”。是啊,最美之物往往在“正戏”之后,如同最深的领悟总在经历之后。晚霞是太阳的余温,也是自然的教诲:结束不是终结,是另一种存在。

朋友问我想什么。我说:“想我们平日错过了多少日落——不是太阳没落,是我们没抬头”。
人们或许远道而来,只为重新学习“在场”。在日常琐碎中,我们已习惯忽略这些免费的盛宴。而此刻,我们把时间完全交给夕阳,让自己被美轻轻震撼。
最后一缕光隐去时,山下灯火次第亮起。每盏光后都是一个故事,一段人生。
下山路走得缓慢。上山时各怀心事,下山时眉眼都柔和了。一场日落洗净尘嚣,让人重新看见——美一直都在,只是需要抬头的间隙。

那夜,我在手机的备忘录里写:“最壮丽的告别预示着最光明的归来。当世界催促赶路时,还能为日落驻足的人,心中自有星辰”。
虫鸣入窗,湄公河在远处流淌。明日太阳依旧升起,但看过这场日落的我已然不同——学会了在匆忙世间,给自己留一片抬头看天的余地。这或许便是此行的意义:不是看到新风景,而是用新的眼睛看风景,看世间冷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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