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布尔津的风真大。
在阿勒泰。从白哈巴村开车去布尔津,快到五彩滩的路上,发现公路两旁有很多沙棘树。
本来并不知那就是沙棘树,只是看到树枝上有一串串鲜艳的红色。那是宝石一样的红,是无数细碎的玛瑙红,是黄昏里一行行一簇簇的,小小的燃烧的,红。
布尔津的风真大——公路边的沙棘树的叶子,已经变成焦枯的灰绿色。深秋的风卷起众多树叶,纷纷扬扬,四处飘飞。我想,大概用不了多久,那些沙棘的树叶就会落光。
布尔津,这座秋风中萧瑟的童话边城,有着意想不到的繁华。

在阿禾公路开通之前,从阿勒泰到喀纳斯、禾木和白哈巴,都要在布尔津停留。布尔津的冷水鱼很好吃,额尔齐斯河向北流入北冰洋,布尔津的餐饮店里的冷水鱼,据说大部分来自这条冰冷的河流。
从布尔津去阿勒泰机场,开车大约一个半小时。一路上也见到连绵不断的沙棘树。沙棘只种了一行,后面是一排高大的白桦林,再后面是沙枣林,再后面是沙漠。这些植物站立在沙漠的前沿,整体构成防护林,抵挡风沙。沙子会排着队过马路,像缩小了几万倍的羊群。
沙棘树处在与流沙角力的前线,主要起到防沙的作用。但它的特长也很明显,作为景观也很不赖。
一簇簇、一枝枝的红,在深秋的枝头燃烧。也正是这无边落木萧萧下的凋敝的时刻,沙棘的生命力,得到最极致的彰显。叶片落尽,反而让那密密匝匝、紧抱成团的浆果的红色,毫无保留地显现出来。强烈的红色,猝不及防,撞入眼帘,那不是层林尽染的斑斓,而是苍茫的天地间的倔强。停了车,去看沙棘的果实。那是怎么样的颜色,如果只说是红,那太单调了。它是许多种颜色的集合:鲜艳的黄色,热烈的橘红,深沉的殷红。枝头的沙棘果,像无数粒被精心打磨的珠玉。
何况这果实还能吃。
这名叫沙棘的野果,并不珍贵。在北方干旱地区的盐碱地、砂质土壤、荒漠和野地里,沙棘广泛分布,生命力极强。它有很多别的名字,醋柳、酸刺、黑刺、吉汉、达普等,属胡颓子科沙棘属植物。

资料上说,沙棘是地球上最古老的植物之一,被称为植物中的“生命之王”。
对于我来说,我与沙棘最近的一次接触,来自在阿勒泰某个小店里购买的一瓶沙棘原浆。
店主在递给我时不忘提醒:“这果汁非常非常酸。要是吃不消,可以兑水,或者再兑上蜂蜜一起喝。”
我尝了一口,太酸了!
那股尖锐而澎湃的酸意席卷口腔,味蕾为之震颤。
片刻之后,才有一丝极细微的回甘悄然浮现。
我在荒野里见到沙棘时,瞬间明白,沙棘汁绝非一种温和的、讨好的味道,它带着荒野的热烈和本真,以及不加修饰的脾性。但是据说,这来自荒野的浆果,比熊猫还珍贵。
这么酸的沙棘原浆,令人皱眉的酸涩,被人称为“天然维生素的宝库”,尤其是维生素C的含量,高得令人咋舌。其维生素C的含量,是猕猴桃的3到8倍,柑橘的20到30倍。当然也不仅仅是维生素C,还有其他各种常见和不常见的维生素,一大群。喝一口沙棘汁,几乎是在喝营养液——极其难喝的营养液。再营养,也只喝了半瓶。另外半瓶在动荡的车厢里,漏出一点在塑料袋里,释放出一言难尽的味道。沙棘原浆的颜色,像是浓缩的油画的颜料。或者是油漆。一比十兑水稀释以后,仍然是很浓的橘黄色。
沙棘的果实在秋风之中,依然坚守在枯寂的枝头,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采收它们。即使是采收,价格也很便宜。连果带枝一起剪下,送到收购站,每斤价格是六毛钱。如果秋天不采收,到了冬季结冰后,沙棘会被冰雪冻住。农民在树下铺一层塑料布,用木棒敲打树枝,果实会和树叶一起落下,树叶的杂质很容易清除。

沙棘现在是新疆的优质农产品。在中央广播电视总台策划、新疆广播电视台拍摄制作的《品牌强国工程》中,“新疆沙棘”也被拍成了公益广告片,上了央视。这来自荒野的浆果,也将是富民之果。
喝一口沙棘汁,喉间巨大的酸涩,令人感受到戈壁上的风、阿勒泰的雪,还有大西北的烈日以及跟星星一样多的牛羊。
原标题:《周华诚:沙棘帖》
栏目编辑:华心怡 文字编辑:王瑜明
来源:作者:周华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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