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蓬源仙

赵燕飞

有些事情，原本很抗拒，可一旦坚持去做，又很有可能上瘾。

比如慢跑。

当圭塘河边的路灯张开它们的眼睛，坐在电脑桌旁的我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呼唤：来吧，跑步的时间到了。于是忙不迭换了跑步鞋，兴冲冲地往河边去。

等我的，有慢条斯理的微风，微风中偶尔裹挟丹桂的浓香或石楠花的暧昧气味；有懒洋洋的河水，河水里浮着月亮的影子和木芙蓉的微笑；有或悠扬或欢快的舞曲，跳舞的人们似乎忘了今夕何夕……我沿着圭塘河慢慢地跑，穿过长塘路，穿过木莲路，经小木桥到河对岸，最后踏上一座形似天使翅膀的桥，慢跑变成了慢走，出发即将变成抵达。

沿着圭塘河穿越城市的呼吸，很是惬意。惬意归惬意，我偶尔也会向往另一种穿越：山风的沉醉或林雾的轻柔。于是，我踏上了前往株洲蓬源仙的路。

此刻，我抵达蓬源仙的最高峰蓬源山，站在山顶的平地上，俯瞰群山如拱。沿着山脊布兵排阵的，是一架又一架白色风车。它们昂首挺胸，吞下风，吐出电，不知疲倦地转着圈。身旁的同伴指着风车笑道：“你看它们转个不停，倒像在陪着我们穿越这座山。”

当地的朋友接过话头：“风车转动不仅能发电，还给山林添了另一番风味。”

我凝望远方，想象风车脚下，竹子摇曳着细细的腰肢，蜜蜂绕着一朵山茶花嗡嗡地飞，一只野兔竖起灰色的耳朵，墨绿色的苔藓懒洋洋地趴在石头上，弯弯曲曲的小洞里有青蛇在酣睡。想象自己变成一只云雀，从这棵树飞向那棵树，从这座山巅飞向另一座山巅，和我一起穿越蓬源仙的，还有山间的风，林中的雾。

“蓬源仙是南岳七十二峰之一，也是衡东县、攸县、渌口区三县交界之处。”朋友指着对面山头一座小庙说，“那座寺庙为纪念中唐宰相李泌而建，传说他晚年隐居蓬源峰，并在这里修道成仙。”顺着朋友所指的方向望去，一座青瓦翘檐的小庙坐于松涛之间，神情颇为恬淡，就连庙前立着的几棵绿树，似乎都带了些许清逸之气。

如果可以选择，我愿意在这里变成一只小小的云雀，一只自由穿越蓬源仙的云雀。仙人可以驭风而行，云雀可以展翅高飞。越是没有翅膀的凡夫俗子，越发渴望飞翔。

穿越来自想象，在这高山之巅来一场慢跑却易如反掌。同行有十来人，大家围坐在坪地中央的椅子上，边吃东西边聊天。太阳暖暖的，我没有勇气从椅子上站起来，更没有勇气在这坪里来回快走或慢跑。如果圭塘河穿越到我的脚畔，我会不会将眼前的那些帐篷当成怒放的木芙蓉？会不会将连绵起伏的群山认作河里的波涛？

一群帐篷的生长，彰显了一处露营基地的从无到有。3387，是露营基地的名字。我平时慢跑，也会经过一座露营基地。那座基地当然比3387大得多，其实就是一大片草坪。风大的时候，很多人在草坪上奔跑着放风筝。无雨无雪的夜晚，草坪上会多出好些天幕或帐篷。此起彼伏，有歌声，有笑声，有孩子们的打闹声，还有火锅或烧烤发出的滋滋声。每每经过那里，我都得提醒自己要经得起诱惑，要保持固有的步伐和节奏。眼前的3387也有烧烤架，还有篝火堆。想象木柴熊熊燃烧时，无边苍穹浮着的点点亮光，像是无意喷溅的火星。

可能因为正值初冬，也可能因为不是节假日，蓬源仙的游客并不多。斜倚在椅子上，我闭上双眼，任由暖阳轻裹。四周的说笑声如一片薄雾，越飘越远，渐渐，我听到了山风的脚步声，听到了白云的呼吸声，听到了星星的窃窃私语。我还闻到了树根扎向更深处的泥腥味，橘子在枝头呼出的甜蜜气息，杜鹃绽放时漫山遍野的芬芳……恍惚之中，我发现篝火残烬旁边的枯草里面，竟冒出几处嫩绿的新芽，那种嫩绿怯生生的，却又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倔强。

直到离开蓬源仙的那一刻，我才醒悟过来：3387，原来就是生生不息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