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给《中国旅游报》写过一篇文章,叫做《商业的克制与高审美的文旅场景》,聊到乌镇戏剧节和“只有河南”戏剧幻城,我说这是一南一北,拿戏剧捏出来的两个文化场子,但对于后者的论述相对偏少。
下面,我将继续从“容器、叙事、共情”三方面进一步解构“只有河南”项目对国内文旅景区发展的可借鉴之处。为此,我也多次前往,力争将感触表述得当,有所见解。
我总说,做景区不是做房地产,你是做“容器”。文化是水,你得先有个合适的碗,不然再好的水也得漏光。“只有河南”最厉害的地方,就是它用混凝土和黄泥,夯出了一个严丝合缝,还能让人“共情”的碗。
1//容器:先有场,才有气场
搞旅游的,最怕脑子一热光堆内容,结果“有菜没盘子”。游客进来,感觉像逛菜市场,乱。“只有河南”不一样,它从你远远看见那堵墙开始,就在给你做心理建设。
那堵墙:不说话,镇场子
328米长的夯土墙,很多人第一眼觉得是网红打卡点。错了。这是个“静音开关”。它用的就是河南的土,用最笨的夯土技术,掺上现代的水泥,搞出这么个又旧又新的大家伙。它的核心功能就是一个:划界。物理上把你围起来,心理上把你从“郑州郊区”拉进“中原剧本”。这东西,叫在地性,你搬不走,也别处学不像。
56个格子:“坐井观天”对抗拥堵
大多数景区,常是一条主街通到底,人流一多,全堵成粥。“只有河南”把几百亩地打成了棋盘格,56个格子,就是56个不同的“戏剧房间”。这本质上是分流。再多的游客撒进去,也被网格消化了。你在《红庙学校》怀旧,我在《李家村茶铺》听故事,互不打扰。这是用空间规划解决了体验的“并发”难题,是产品经理的底层逻辑,这样的“坐井观天”更容易沉浸。
麦田不是背景,是主角
城外面那100亩地,种麦子,种高粱。很多人觉得就是好看。我说,这是项目里“演技”最好的演员,还不用付工资。它春夏秋冬自己换装,自己“说话”。
青苗讲希望,金麦讲丰收,黄土讲厚重。它用最直白的方式告诉你:这片土地的故事,根子上是关于“吃饭”的故事。这叫用生态做布景,用时间换内容。
连路牌都在“入戏”
我最欣赏它那些标识设计。不说“前方出口”,而写“您从何处来?您将往何处去?”;不说“请勿践踏”,而用河南话写“恁看,麦子得劲儿长嘞”。它把最功能性的东西,变成了最温柔的“向导”。这就好比乌镇把民宿总台叫“邻里中心”,用户体验,藏在每一个你原本以为会硌脚的地方。当指示牌都在贡献情绪价值,这个场子就彻底“活”了。
2//叙事:不拍宣传片,写平民史诗
文化项目最容易犯的毛病,是把自己搞成地方志办公室,光想着弘扬,忘了打动。“只有河南”的叙事,立场选得极准—为普通人立传。
主角是谁?不是皇帝英雄,是1942年逃荒路上抉择“谁吃那一碗粮”的李家兄弟,是守着土地一辈子没出过县的农民,是复读班里嬉笑怒骂的学生。这些面孔模糊的“大多数人”,才是历史的底盘。
故事内核是什么?是“活下去”,以及“为什么活”。它把生存的抉择,拔高到哲学和美学的高度。眼泪不是煽情煽出来的,是你看到那些具象的苦难与坚韧时,自己从心里冒出来的。
情感货币是什么?乡愁、饥饿、传承、念想。这些情感不分南北,是人就能懂。它把河南特有的“黄土”和“麦浪”,做成了装载这些通用情感的容器,让你能兑换自己的记忆。
还是我原来在评价法国普德赋的剧本中所说的,这一切不需要你的任何知识储备,只需要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它的剧目安排,像个老练的导演在控场,大剧定调,小剧调味。
三大主剧(《火车站》《李家村》《幻城》)是重锤,砸向你。主题是饥荒、牺牲、文明的家底,情绪是悲怆的、反思的。十几部小剧是呼吸,是间隙。让你笑(《红庙学校》),让你唏嘘(《老库房》),让你觉得奇幻(《覆斗书场》)。绝不能让人连着看两场沉重的,那会抑郁。必须“重-轻-重”穿插,形成情绪波浪。
3//共情:从看戏到入局
文旅的终点不是知识获取,是情感共鸣。
它不是让你知道河南多苦,而是让你感觉到:夯土墙的粗糙触感、地坑院里阴凉的气息、麦田干燥的香气、夜间剧场那种集体屏息的压迫感……五感全开,记忆才牢。
夜晚,当那面夯土墙变成巨幕,《清明上河图》《千里江山图》的光影打在上面,成千上万的人一起仰头看。那一刻,你被宏大叙事的仪式感所包裹。
不是真的上台演戏,而是在动线设计、场景互动里,给你一点点选择权或被需要感。比如某个转角需要你推动一个象征性的道具,服务员用方言和你拉句家常。这点微小的参与感涟漪,能极大提升代入感。
它不给你大团圆答案。它把关于生死、传承、苦难的问题,沉甸甸地摆在你面前,让你带着走。真正的共鸣,往往是在回去的路上,或者某个深夜,突然想起那片麦田和那些面孔时,心里“咯噔”那一下。那首“只有河南”的主题曲会让你久久不能忘怀……
说到底,文化不是拿来供奉的,是拿来体验的。你得像产品经理一样思考:我的用户路径是什么?他们的痛点在哪?我的核心功能如何实现?
它用一面墙、一片田、一群无名者的故事,造了一个强大的“文化磁场”。它证明了,真正的文旅融合,不是挂块牌子、演场戏,而是用当代的技术和思维,为古老的精神,重建一个值得停留的故乡。
这是一个项目的胜利,更是一种方法论的成功。当你用做产品的诚意和匠心去对待文化,文化就会回报你以惊人的传播力和生命力。这件事,“只有河南”戏剧幻城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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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图片来源于网络)
本文作者|刘晓健
“小荣说”特约专栏作者
窑湖小镇品牌总监
山东大学城市文化研究院特聘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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