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过程里的繁花，比终点更绵长

散文|｜过程里的繁花，比终点更绵长

秋意渐浓时，我总爱去城郊的古寺散步。寺外有一条青石小径，蜿蜒通向山顶的观景台，路两旁的银杏正染着霜色，金黄的叶片簌簌落在石板上，像铺了一层细碎的金箔。每次登山，总能遇见两类人：一类人步履匆匆，气喘吁吁地直奔山顶，登顶后匆匆拍几张照片，便又急着下山，脸上写满了“完成任务”的仓促；另一类人则走走停停，有的俯身拾起一片形状别致的落叶，夹在书页里；有的驻足凝视石缝中倔强生长的野菊，闻一闻那淡淡的清香；有的则与同行者闲谈，话语间满是对沿途风景的赞叹。

我曾问过一位常年在山脚下摆摊卖茶的老人，这两类人哪一种更多。老人呷了一口热茶，笑着说：“大多是奔着山顶去的哟，可真正能记住山顶风景的，没几个；倒是那些慢下来的人，说起路边的花、树上的鸟，眼里都有光。”老人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我的心湖，泛起圈圈涟漪。是啊，人这一生，不就像这场登山吗？我们总被“抵达终点”的执念裹挟着前行，却常常忽略了，过程本身才是生命最珍贵的馈赠。

记得小时候，母亲总爱带着我做手工面。那时家里条件不算富裕，白面是稀罕物，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次。母亲做面时，我总在一旁好奇地看着：她先将面粉倒进大瓷盆里，中间挖一个小坑，缓缓倒入温水，然后用手一点点搅拌，将面粉揉成一个光滑的面团。这个过程往往要花费半个多小时，母亲的额头上会渗出细密的汗珠，可她的脸上却始终带着温柔的笑意。面团揉好后，要放在案板上醒发一个小时，母亲会趁着这个间隙，给我讲她小时候的故事，讲她如何跟着外婆学做面，讲村里的趣事。

醒发好的面团，被母亲擀成一张薄薄的面饼，然后用刀切成细细的面条。切面条时，母亲的动作娴熟而优雅，面条粗细均匀，根根分明。下锅煮熟后，捞进碗里，浇上提前熬好的臊子，撒上一把葱花，一碗香气扑鼻的手工面就做好了。那时的我，总急着大口吞咽，母亲却会轻轻拍着我的后背说：“慢点吃，慢点吃，面要细细品才香。”

如今，超市里摆满了各种包装精美的挂面、方便面，想吃面时，开水一泡或者煮几分钟就能搞定，方便快捷，却再也吃不出小时候手工面的味道。我也曾试着按照母亲的方法做手工面，可无论是揉面的力度、醒面的时间，还是切面的技巧，都差了母亲的几分神韵。后来我才明白，我怀念的不仅仅是手工面的味道，更是母亲做面时的那份耐心与温柔，是我们在厨房里共度的那段温馨时光。那些揉面、醒面、切面的琐碎过程，那些母亲讲过的故事、说过的话，都化作了记忆里最温暖的底色，比面条本身更让人难以忘怀。

长大后，我们似乎都成了“效率至上”的信徒，凡事都追求“快”与“结果”。学生时代，我们为了考上理想的大学，没日没夜地刷题、背书，放弃了兴趣爱好，忽略了身边的朋友，甚至牺牲了健康。我们以为，只要考上大学，所有的付出都值得，可当我们真正走进大学校园，却常常感到迷茫与空虚。因为我们只顾着奔赴“高考”这个终点，却忘了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本该学会如何学习、如何与人相处、如何发现生活的美好。

工作后，我们为了升职加薪，拼命加班加点，应酬客户，熬夜赶项目。我们以为，只要达到了某个职位、赚到了足够多的钱，就能获得幸福与满足。可当我们真正实现了这些目标，却发现自己早已身心俱疲，错过了孩子的成长，忽略了父母的老去，与爱人的感情也渐渐变得平淡。我们总是在追逐一个又一个终点，却从未停下来问问自己，这些终点真的是我们想要的吗？在追逐的过程中，我们又失去了什么？

去年夏天，我参加了一场同学聚会。席间，一位同学意气风发地分享着自己的成功经历：他毕业后创业，短短几年就身家千万，买了豪车豪宅，成为了众人羡慕的对象。可当有人问他是否幸福时，他却沉默了。他说，为了创业，他几乎没有休息过一天，每天都在焦虑中度过，与妻子的矛盾越来越多，孩子甚至不愿意跟他说话。他以为，赚到钱就是成功，可真正达到这个“终点”后，他才发现，自己失去的远比得到的更多。

而另一位同学，毕业后没有选择留在大城市打拼，而是回到了家乡的小镇，开了一家小小的书店。他说，他从小就喜欢读书，开书店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书店的生意不算红火，赚的钱也只够维持生计，但他每天都过得很充实。他会在清晨打开店门，整理书架，煮一壶热茶；会在午后阳光正好时，坐在窗边读一本自己喜欢的书；会与前来买书的顾客交流读书心得，分享生活趣事。他说，他没有赚到大钱，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成就，但他享受每天与书为伴的时光，享受这种平淡而自在的生活。看着他脸上满足的笑容，我忽然明白，幸福从来不是一个遥远的终点，而是藏在每一个平凡的日常里，藏在我们用心感受生活的过程中。

在历史的长河中，也有许多人用自己的一生，诠释着“丰富过程”的真谛。陶渊明厌恶官场的黑暗与腐朽，毅然辞官归隐，过起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生活。他没有追求功名利禄，没有渴望青史留名，而是沉醉于田园风光的秀美，享受着躬耕劳作的乐趣，在诗歌创作中抒发自己的情怀。他的一生，或许没有达到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但他的田园生活却成为了后世无数人向往的精神家园，他的诗歌也流传千古，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人。

达芬奇是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巨匠，他的一生都在不断探索与学习。他不仅是一位伟大的画家，还是一位科学家、发明家、工程师。他对世界充满了好奇，总是在不断地观察、思考、实验。为了画好《蒙娜丽莎》，他花了整整四年时间，研究人体结构、光影变化、人物神态，甚至还专门学习了光学和解剖学。他没有急于求成，而是沉浸在创作的过程中，不断打磨自己的技艺，追求完美。正是这种对过程的极致追求，才让《蒙娜丽莎》成为了艺术史上的不朽之作。

苏轼的一生，仕途坎坷，屡遭贬谪。他曾被贬到黄州、惠州、儋州等地，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可即便身处逆境，他也没有放弃对生活的热爱，没有停止对人生的思考。他在黄州开垦东坡，躬耕劳作，与百姓同乐；他在惠州品尝荔枝，写下“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的诗句；他在儋州办学育人，传播文化。他的一生，虽然充满了挫折与磨难，但他却用乐观的心态面对一切，在困境中寻找乐趣，在平凡的生活中发现美好。他的诗词文赋，既有对人生的感慨，也有对生活的热爱，成为了中国文学史上的瑰宝。

这些伟大的人物，他们的人生或许没有一个所谓的“完美终点”，但他们都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尽情地绽放着光芒，丰富着生命的过程。他们用自己的经历告诉我们，生命的价值不在于你最终抵达了哪里，而在于你在途中看到了什么风景，学到了什么知识，收获了什么成长，感受到了什么快乐。

秋去冬来，花开花落，生命本就是一个不断循环、不断前行的过程。我们不必为了追求一个遥远的终点而步履匆匆，不必为了达到某个目标而不择手段。我们应该学会慢下来，用心感受生活中的每一个瞬间，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人，享受奋斗的过程，体验成长的快乐。

就像登山，山顶的风景固然美丽，但沿途的花草树木、鸟语花香，同样值得我们驻足欣赏；就像做手工面，最终的成品固然美味，但揉面、醒面、切面的过程，同样充满了乐趣与温暖；就像人生，成功的喜悦固然令人向往，但奋斗的艰辛、挫折的磨砺、亲情的温暖、友情的珍贵，同样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财富。

记得有一次，我在网上看到一位摄影师的作品。他花了十年时间，拍摄了同一棵树在不同季节、不同天气下的样子。春天，树枝抽出嫩绿的新芽；夏天，枝叶繁茂，郁郁葱葱；秋天，树叶染上金黄，随风飘落；冬天，树枝光秃秃的，覆盖着一层白雪。这十年间，他没有追求拍摄出多么惊世骇俗的作品，只是默默地记录着这棵树的变化，感受着时光的流转。他的作品没有华丽的技巧，却充满了生命力，让人感受到了过程的美好与珍贵。

生活就像这棵树，每一个季节都有它独特的风景，每一个阶段都有它不同的意义。我们不必急于求成，不必追求完美，只要我们用心去感受，用心去体验，就会发现，生命中的每一个瞬间都值得我们珍惜，每一个过程都值得我们用心去经营。

人啊，就是这样——一种是为了抵达终点，一种是为了丰富过程。可惜的是，我们对于后者却理解得不够。我们总是在追逐终点的道路上疲于奔命，却忘了停下来，感受过程中的美好与感动。我们总是在得到后才发现，自己失去的远比得到的更多；我们总是在回首往事时才后悔，当初没有好好享受生活，没有珍惜那些平凡而温暖的瞬间。

愿我们都能放下对终点的执念，学会享受过程的美好。愿我们在人生的道路上，既能勇敢地追逐梦想，也能放慢脚步，欣赏沿途的风景；既能承受挫折的磨砺，也能感受成功的喜悦；既能珍惜亲情的温暖，也能拥抱友情的珍贵。愿我们的生命，因为丰富的过程而更加精彩，因为用心的感受而更加丰盈。

就像深秋的古寺小径，那些金黄的落叶，那些倔强的野菊，那些温暖的阳光，那些悠闲的时光，都不是为了某个特定的终点而存在，它们只是在自己的季节里，尽情地绽放着，感受着，丰富着。而我们的人生，也应该如此——不只为了抵达，更为了经历；不只为了结果，更为了过程中的每一份感动与成长。当我们学会用心去感受过程的美好，就会发现，生命中的每一个瞬间，都是一种馈赠，都是一种幸福。而那些在过程中收获的成长、快乐与感动，终将成为我们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比任何终点都更加绵长，更加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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