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的路灯昏黄得像掺了沙,十点钟的风裹着山间凉意,刮得帐篷边角簌簌响,多数房车的灯都暗了,只剩零星几盏还亮着,映着地面上细碎的月光碎影。老周刚收拾完车里的杂物,正靠着驾驶座揉腰,六十岁的年纪,自驾出来三个月,腰杆还硬朗,就是久坐后难免酸胀,他捏着腰侧肌肉,目光落在窗外漆黑的山林上,耳边只剩虫鸣和远处溪流的轻响,倒也清净。
突然,车门被轻轻拽了一下,接着是细微的响动,老周猛地抬眼,就见一道身影弯腰钻进了副驾,带着一身夜露的寒气,头发还沾着些细碎的草屑。是白天在取水处碰到的女人,叫林晓,看着四十出头的模样,独自开着辆SUV自驾,话不多,眉眼间带着点疏离,此刻却脸色发白,攥着衣角的手都在轻颤,眼神里满是慌乱。
“怎么了?”老周压下诧异,声音放轻,顺手拉了拉车内的暖风,营地夜间温差大,她穿得单薄,指尖都泛着凉。
林晓张了张嘴,喉间滚了滚才挤出话,声音带着些发颤的沙哑:“周大哥,能不能……让我在你这儿待一会儿,就一会儿。”她抬眼看向老周,眼里满是恳求,“我车旁边刚才有黑影晃悠,我喊了一声没动静,实在不敢回去。”
老周心头一紧,营地虽算规整,但靠山近,夜里难免有野物出没,也不排除有闲散人员游荡,她一个女人独自在外,难免害怕。他点点头,指了指后座:“后座有毯子,你裹上,暖风开着,先缓一缓,我去看看情况。”说着就要推门下车,却被林晓伸手拉住了胳膊。
“别去,周大哥,太晚了,万一……万一有危险怎么办。”林晓攥着他胳膊的力道不小,眼里满是担忧,“我就是怕,才躲过来的,待一会儿就好,等天亮了再回去也行,不麻烦你太多。”
老周看着她紧绷的神情,知道她是真吓着了,便收回了脚步,从储物格里翻出一瓶温水递过去:“先喝点水暖暖,别怕,有我在这儿,出不了事。”他六十岁,年轻时当过兵,身上还有些硬朗气,说话时语气沉稳,倒让林晓紧绷的神经松了些。
林晓接过水杯,指尖碰到温热的瓶身,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她抿了两口温水,喉咙的干涩缓解了些,脸色也好看了几分。车厢里很安静,暖风缓缓吹着,老周没再多问,只是靠在驾驶座上,目光留意着窗外,偶尔抬手调大一点暖风,怕她冻着。
林晓裹着毯子,侧头看向老周,昏黄的车内灯光落在他脸上,能看到眼角的皱纹,鬓角也染了霜白,却透着股踏实的安全感。白天取水时,她见过老周帮旁边房车的阿姨搬重物,说话客气,做事稳妥,那时只觉得是个和善的老人,此刻却觉得这份沉稳格外让人安心。
“谢谢周大哥。”林晓轻声开口,语气里满是感激,“其实我出来自驾快半年了,一直一个人,走到这儿才觉得有点怕,山里的夜太黑了,刚才那黑影晃悠的时候,我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老周侧过头,看向她:“独自出来不容易,怎么想着一个人自驾?”
林晓垂了垂眼,指尖摩挲着水杯壁,声音轻了些:“以前总围着家里转,孩子大了,自己也清闲了,就想出来走走,看看外面的风景,也算圆自己年轻时的梦。”她顿了顿,抬眼笑了笑,眼底却藏着点落寞,“就是偶尔夜里住营地,难免会怕,尤其是靠山的地方。”
老周懂这种感觉,他退休后老伴走得早,孩子在外地工作,家里空荡荡的,才想着自驾出来,既能看风景,也能打发时间,一路上虽自在,却也偶尔会觉得孤单。“出来走走也好,见得多了,心里也敞亮。”他轻声道,“以后住营地,尽量选人多的地方,夜里锁好车门,实在怕,就多留意周围的动静,有事也能互相照应。”
林晓点点头,心里暖烘烘的,她出来这么久,很少有人这么耐心地跟她说这些,多数时候都是自己硬扛。车厢里的气氛渐渐缓和下来,虫鸣透过车窗传进来,倒也不显得刺耳,暖风裹着淡淡的草木香,让人渐渐放松。
林晓靠在副驾上,裹着毯子,看着窗外昏黄的路灯,心里的慌乱慢慢散去,安全感一点点涌上来。她侧头看向老周,他正靠在驾驶座上,目光平静地看着前方,侧脸的轮廓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和,六十岁的年纪,却透着股可靠的模样,让她紧绷了一路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周大哥,你出来多久了?”林晓轻声问道,打破了车厢里的安静。
“三个多月了,从北方过来,一路往南走,想着避开冬天的寒,找个暖和的地方多待些日子。”老周笑着回答,眼里带着些惬意,“年轻时没时间出来,现在退休了,有的是时间,慢慢走,慢慢看,挺好。”
“我也是往南走,想着去云南待一阵子,听说那边冬天暖和,风景也好。”林晓眼里亮了亮,语气里多了些期待,“就是一路走一路停,没怎么规划路线,走到哪儿算哪儿。”
“云南不错,我也打算往那边去,那边营地多,物价也不算高,适合长待。”老周点点头,说起沿途的风景,话也多了些,“我一路走过来,路过不少地方,有的小镇特别舒服,节奏慢,空气也好,以后有机会可以去看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从沿途的风景聊到各自的经历,老周说起年轻时当兵的日子,眼里满是怀念,林晓说起自己沿途遇到的趣事,嘴角也扬起了笑意,车厢里的气氛越来越融洽,夜露的寒气渐渐消散,只剩暖意流淌。
林晓说着说着,渐渐没了声音,老周侧头看去,见她靠在副驾上睡着了,眉头还轻轻蹙着,许是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完全缓过来,双手还轻轻攥着毯子。他放轻动作,从后座拿过另一床厚毯子,小心翼翼地盖在她身上,又调小了暖风的风速,怕吹着她头疼,接着轻轻拉上了副驾的窗帘,挡住窗外的灯光,让她能睡得安稳些。
做完这些,老周靠在驾驶座上,没再动,只是目光留意着窗外,偶尔抬眼看看副驾上熟睡的林晓,眼底满是温和。六十岁的年纪,见过太多风雨,早已没了年轻时的冲动,却依旧保留着心底的善意,看着林晓独自在外的不易,难免多了些关照。
夜色渐深,营地的灯彻底暗了下来,只剩车内的暖风轻轻吹着,虫鸣渐渐稀疏,溪流声却愈发清晰,伴着车内均匀的呼吸声,格外静谧。老周靠在驾驶座上,闭目养神,却没敢睡沉,时刻留意着周围的动静,怕有意外发生。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车厢,带着淡淡的暖意。林晓缓缓睁开眼,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才想起昨晚的事,身上盖着厚毯子,暖风还轻轻吹着,车厢里满是温和的暖意,心里一阵熨帖。
她侧头看向驾驶座,老周靠在那里睡着了,眉头轻蹙,许是夜里没睡好,眼底带着些疲惫,晨光落在他鬓角的白发上,泛着淡淡的光泽。林晓心里满是愧疚,自己昨晚一时害怕躲进他车里,还让他守了一夜,没睡安稳。
她轻轻挪了挪身子,尽量不发出动静,慢慢掀开毯子,想悄悄下车,不打扰他休息。刚推开车门,就见老周猛地睁开了眼,看向她:“醒了?”声音带着些刚睡醒的沙哑,却依旧沉稳。
“周大哥,对不起,昨晚麻烦你了,还让你守了一夜,没睡好。”林晓转过身,眼里满是愧疚,“我现在回去了,谢谢你。”
老周摆摆手,从驾驶座上下来,伸了伸腰,笑着道:“没事,举手之劳,你一个女人独自在外,多注意安全。”他看向林晓车旁的方向,晨光下能看清周围的景象,没有异常,“天亮了,没事了,回去收拾收拾,吃点早饭。”
林晓点点头,看着老周疲惫的神情,心里越发过意不去:“周大哥,我煮了粥,一会儿给你端一碗过来。”说着便转身往自己车边走去,走了两步又转过身,对着老周笑了笑,眉眼间的疏离散去,多了些暖意。
老周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回到车里,收拾着车内的杂物,晨光透过车窗照进来,车厢里暖意融融。他没想着这场偶遇会有什么后续,只是出于善意帮了一把,却没料到,这晚宿营地的相遇,会让两个独自自驾的人,在往后的旅途中,多了一份照应,多了一份牵挂。
后来,两人顺着同一条路线往云南走,偶尔在同一个营地相遇,会一起分享沿途的风景,一起煮点家常菜,聊聊各自的心事。老周沉稳可靠,会帮林晓检查车辆,提醒她注意路况;林晓细心周到,会帮老周收拾车内的杂物,煮些热乎的饭菜。原本孤单的旅途,渐渐多了些暖意,昏黄的营地灯光下,不再是独自守望的身影,而是并肩聊天的惬意,晚来的缘分,在旅途里慢慢滋长,伴着沿途的风景,温暖了往后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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