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砺魂:抚顺古城子的千年烽烟与煤都荣光
在抚顺西南部的城市版图上,古城子是一部镌刻着战争、工业与重生的厚重史书。这片北临西露天矿坑、南接人工河、西望西舍场、东连胜利开发区的土地,依偎在千台山麓与浑河平原之间,既是高句丽盖牟城的故址,也是抚顺煤都文明的核心发祥地,从千年烽烟到百年采煤,从棚户旧貌到生态新生,每一寸土地都沉淀着时代的印记。
古城子的地名根源,深植于隋唐时期的军事风云。相传这里是高句丽重要城邑盖牟城的所在地,公元645年,唐将李勣率军征伐高句丽,与李道宗合攻此城,历经十一日鏖战破城,俘获百姓两万余口、粮食十万余石,此地遂成为唐军进攻高尔山新城的战略据点。因这段悠久的城邑历史,“古城子”之名沿用至今,而周边的千台山(原名千军山,因唐军驻军得名)、演武沟等地名,共同构成了古代军事防御体系的历史遗存。除了军事渊源,隋唐时期这里已开启陶器烧制,辽代更盛极一时,与大官屯并称“南窑地”,成为辽东地区重要的制陶中心,窑火炊烟延续数百年,为这片土地增添了早期手工业的烟火气。
近代以来,古城子的命运被煤炭资源彻底改写,成为抚顺工业崛起的核心引擎。1901年,西露天矿开始初步开采,1914年转为露天开采,这座东西长6.6公里、南北宽2.2公里、垂直深度达415米的巨型矿坑,逐渐成为古城子最鲜明的地理标识。日俄战争后,日本侵略者霸占矿区,疯狂掠夺煤炭与油母页岩资源,不仅开凿了以日军将领命名的“大山坑”“东乡坑”,还在窑地一带挖土烧砖、开设火药厂,为采矿作业提供物资保障,而千台山下的“计军屯”则被划为废渣堆放场,经年累月堆筑起庞大的矸石山,成为殖民掠夺的沉重物证。这一时期,古城子形成了鲜明的功能分区:河东为核心居住区与商业中心,河西则聚集着工厂与仓储设施,日式驻在所、矿工棚户区与电铁线路交织,构成了殖民工业体系下的城市雏形,仅存于工商银行东侧坡上的二层日式小楼,至今仍残留着当年的建筑痕迹。
解放后,古城子摆脱殖民枷锁,成为共和国工业建设的重要基地。西露天矿作为亚洲最大的露天煤矿,累计为国家生产煤炭2.7亿吨、油母页岩5.1亿吨,从建国初期的能源供给到“两弹一星”工程的材料保障,都留下了它的印记。坑口油厂、页岩油厂等企业相继兴起,电铁线路织密成网,将煤炭与工业产品运往全国各地,古城子真正成为“煤都之都”。与此同时,大批产业工人在此扎根,低矮破旧的棚户区逐渐成为居民聚居的主要形态,尽管居住条件简陋,但矿工们用汗水浇筑了工业繁荣,而矸石山周边也诞生了独特的生存图景——六七十年代,矿工子弟们背着竹篮在矸石堆中搜寻“煤核儿”补贴家用,成为一代人的集体记忆。1953年建成的西露天矿参观台,成为接待国家领导人与国际友人的窗口,见证了煤都的辉煌岁月。
进入新时代,古城子在转型中焕发新生,实现了从“工业重镇”到“宜居新区”的蝶变。本世纪初启动的棚户区改造,让昔日破败的棚屋被整齐的新楼房取代,市民健身中心、休闲广场与农贸大厅相继建成,五老屯成为新的商业核心,彻底改变了古城子的城市面貌。针对工业发展留下的生态创伤,抚顺市持续推进环境治理:矸石山通过“考古式修复”,接种本土真菌降解重金属,刺槐林蔚然成荫,从“城市伤疤”变身生态绿洲;古城子河作为贯穿区域的水系,经清淤、堤防加固与生态廊道建设,重现水清岸绿的景致,新建的大桥连接河东河西,成为区域交通的重要枢纽。2011年,抚顺煤矿博物馆在原参观台基础上建成,通过珍贵史料与大型矿山设备展示,完整呈现抚顺采煤史,成为全国工业旅游示范点与爱国主义教育基地,让工业记忆得以永续传承。
如今的古城子,新旧景观交相辉映:西露天矿的壮阔矿坑与煤矿博物馆的工业遗存诉说着过往荣光,千台山下的老旧红砖楼群与新建的高层住宅见证着时代变迁,朝鲜族的民俗风情与满族的文化底蕴在此交融共生。从高句丽盖牟城的烽烟到唐代军营的戍边,从殖民掠夺的屈辱到共和国工业的崛起,再到生态转型的新生,古城子的千年变迁,是抚顺城市发展的完整缩影。这片土地上,战争的记忆与工业的豪情交织,苦难的磨砺与重生的喜悦共生,它不仅承载着煤都的辉煌过往,更在转型振兴的浪潮中,书写着自然与城市和谐共生的崭新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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