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一场不期而至的大雪,让当地中小学生乐开了花——长达九天的雪假,不调休、不补课,只有一片完整的洁白与闲适。新疆的片片雪花飘进了全国各地网友的手机里,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们纷纷“酸了”:我们也想放假,我们也想看雪。出门转转的愿望,成了困在城市高楼的我们最奢望的事情。这长达九天的雪假,不仅给予了我们一次难得的休息机会,更是在呼唤我们踏上一场邂逅自然的心灵奇旅。
雪假,像一道让天光漏进高阁的缝隙。钢筋水泥的城市森林,早已在无形之中为我们筑起一座耸立的高阁。它圈禁了我们出行的脚步,也阻断了心灵对山川湖海的本能向往。“大自然希望儿童在成人以前,就要像儿童的样子。”卢梭在百年前的期望,照不亮现代儿童的天空。孩子们的周末被精确切割、假期被细细划分,分门别类地填进一个个名为“补习”与“兴趣”的方格;他们对四季的感知,只剩下教室空调的恒温,与屏幕上闪烁的像素。我虽然生在美丽的新疆,但却与这片辽阔的土地拥抱甚少,我奔波在补习班的路上,流连于路灯的昏黄。时时飘落的雪花让我向往博格达峰的神秘,却无奈于作业、上课的窒息。这座城市中无数的“我”,对自然的感知来自妈妈睡前故事的讲述,来自电子屏上模拟的生命力,却独独少了自己的感受。“我”拥有别人艳羡的机会,却无力拥抱近在咫尺的奇迹。
新疆的雪假,宛如一道猝不及防的缝隙,让真正的天光——那凛冽而清新的、属于自然的光骤然洒落。它不只是一个假期,更是一次对异化童年的温柔反抗。雪花纷纷扬扬落下,覆盖了长长的街道,盖上了那套精密的、催命的日程表。虽然我没能赶上这温柔的雪假,但看着孩子们久违的真心的笑脸时,“小小的我”也感到幸福。它允许孩子像孩子一样,单纯地为一场雪欢呼,为一片纯白的世界驻足。这短暂的放空,是对“亲近自然是人的天性”这一古老真理的朴素回归。王阳明曾言“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雪假的意义,或许就是让那朵花——那片独一无二的雪花,能真切地映入孩子的眼,落进他们的心,完成一次心物交融的启蒙。
不调休、无作业的雪假,是一次对“稳态压力”的短暂叛离。“双减”的旗帜虽已扬起,但许多家庭仍被困在一种无形的“压力稳态”之中:假期给了,但你追我赶的集体焦虑犹在;时间空了,但由恐惧铸成的“填满欲”依旧支配着行动。假期沦为另一种形式的任务转移场,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写作业:心灵从始至终都未获得真正的赦免。
这次雪假最动人的一笔,恰恰在于其不调休的纯粹与不布置作业的勇气。它不像一个精明的会计,从未来预支快乐,再用疲惫加倍偿还。它更像一个慷慨的赠予者,奉上一段完整、不被割裂的空白时光。赫胥黎曾说,“当一切快乐都被安排、被设计,自由便消亡了。”雪假这份纯粹的留白,正是疗愈孩子们被过度设计的童年的一剂解药:玩耍本身,就是目的。在雪地里翻滚、发呆、建造一个注定消融的雪人,其价值不亚于解出一道奥数题。这空白,是压力的泄洪口,也是创造力与内生动力得以悄悄滋生的土壤。“无用之用,方为大用”,被“浪费”在冰雪里的时光,可能恰恰滋养了孩子们生命中最珍贵的韧性、想象与快乐的能力。
在掌心感受一片雪融化的温度,完成一场心灵的“短途朝圣”。我们渴望假期,愿景背后往往不是地理上的远行,而是心灵暂时从日常琐碎中解放,进入一种不同的感知频道。九天的雪假,恰为我们提供了让心灵进行短途朝圣的机会。
可以想得,在沉浸自然的那几日,时间的流速似乎会被雪花凝固。孩子以及家长得以用全部的感官,去重新感受世界:伸出舌尖,接住一片雪的微凉;竖起耳朵,聆听一阵风的呢喃。荷尔德林吟咏生命:“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诗意的来源,正是这种与万物深切相连的体验。一场不期而遇的雪假,让都市人从效率至上的工作中探出头来,成为生命的体验者。“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千古意境,那份超然的静定,或许正始于对一片雪、一江寒,全身心地浸入。(华中科技大学 范子豪)
编辑:吴方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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