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漫过萨拉乌苏河岸,一百六十余种草木在季节更替中交织摇曳,枝叶错落,绘就一幅沉静而壮阔的河湾画卷。黄绿相间的杨柳、红艳如火的芦苇荡、金灿如染的黄土坡……地气如隐形的生态脉搏,在血脉中涌动暖流,在鼻息间萦绕特殊气息——泥土的芬芳、草木凋零的苍茫、庄稼成熟的醇香,还有萨拉乌苏河沁人心脾的水汽。它无声无息,却无处不在。远望似有水流,阳光下闪烁如幻,缭绕飘忽,如流动薄纱。这地气,是大地与万物共生的呼吸,亦是萨拉乌苏河湾生生不息的生态密码。
三万五千年前,“河套人”循着地气的脉动在此栖居。他们听见的,或许正是我们今天感受到的——土壤的呼吸、水流的低语、草木生长的合奏。这条彰显亘古文明的河流已流淌14万年,河床深深嵌入高原,形成一条狭长而壮观的深邃沟湾,河流沿沟湾内曲折河道蜿蜒流淌,造就了中国最大的沙漠大峡谷。特殊的地理条件,使萨拉乌苏河湾形成独特的“小气候”:空气温暖湿润,阳光明媚灿烂。
萨拉乌苏河湾。(摄影:张彩霞)
河水四季涓涓流淌,蜿蜒柔美的河道九曲盘转,流水迂回涤荡,穿行于群峰之间。空谷幽长,草木繁盛,飞鸟在密林中鸣叫,成群的动物悠闲穿行。暖阳、碧水、金沙、绿树,构成一幅和谐而舒怡的画卷。更奇妙的是,他们听到了一种声音:“叮叮咚咚”“叽叽喳喳”……极遥远又极真切,极模糊又极清晰。这声音不像风过树梢的呜呜长鸣,也不似电闪雷鸣的响彻云霄,更非动物交战的嘶鸣怒吼。地气如根系般穿刺地层,虽看不清、说不明,却真真切切,暗藏险象。侧耳谛听,隐隐如九天上的龙吟凤鸣,怯怯似幕帐后的管弦丝竹——哦,那是地气在动的声音呵!它们从遥远的地壳深处传来,像水底的气泡,冲破桎梏,倔强地传递,传给远古人类,传给峡谷里的古生物、古动物,传给河中嬉戏的鱼、鸭、鹅、白鹭……不断涌出的地气,以火山喷发的强大气势汹涌而来,跨越时空,跨越地层,呐喊着,雀跃着,一个背越,跳出峡谷地面。霭霭的地气在阳光下愈发温暖而强烈,源源不断地向上蒸腾、满溢;那弯弯的曲线宛若峡谷流淌的优美旋律,看得人眼里泛起湿湿的情愫,他们被这气息陶醉了、融化了。
站在河湾峡谷,可想象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之景:草木尚未返青,远处似有水流,天地间横亘一线,呈潋滟之态,如江水退潮,隐隐有席卷之势。
晨雾笼罩河湾。(摄影:德勒嘿)
晨光穿透薄雾,河湾两岸的庄稼正蓬勃生长。玉米列阵般挺立,麦浪翻滚如绿波,农人躬身施肥。叶尖缀满露珠,那是夜气与地气交融的凝结,滋养着每一株生命。暮色渐浓时,河湾的落日余晖裹着水汽蒸腾,氤氲(yīn yūn)成一片缥缈的雾霭,似奔涌的流云,又似凝滞的烟岚。立于河堤,脚下仿佛生出根系,与暮色、灌木野草融为一体。风自树梢滑落,贴着地面掠过,携来草木的清香与水汽的温润。地气沉降,凝作露珠悬于叶尖,与星子一同浸润着岸边的植被。
月光爬上树梢,河湾安静下来。草丛里,蛰伏的虫子发出“唧唧吱吱”的细响,似在低吟情歌。清凉的地气裹着草木清香,袅袅升起,沁入肺腑。沐浴在月光中,周身似被洗涤,通透澄明,内心宁静而惬意。田间玉米墨绿如染,蛙鸣如鼓。天气沉郁,众蛙浮出水面,足踏枯枝,“呱呱”鸣叫,声脆而高亢,水波随之荡漾。小时候听大人说,蛙鸣响起,便知地气通畅,如血脉贯通,蛙最能感知地气的升腾与沉淀。
萨拉乌苏河畔飞鸟蹁跹。(摄影:张彩霞)
暮色渐浓时,地气扰动空气密度,鸟鸣声次第响起。萨拉乌苏河湾栖息着百余种、近万只珍稀鸟类,其中不乏濒危物种,如国家一级保护鸟类大鸨、遗鸥、黑鹳、小青脚鹬、东方白鹳和金雕,以及国家二级保护鸟类斑头秋沙鸭、疣鼻天鹅、鸳鸯、灰鹤等。这些鸟类依栖息层高低错落发声,从柳莺的高频颤音到苍鹭的低沉喉音,声波与地气的波动共振,形成湿地特有的生物声谱。
夜色中的萨拉乌苏河湾静谧柔美,弯环九曲,引人遐想。1923年,法国学者桑志华与德日进在此河畔剖面发现一枚人类牙齿化石,揭开了“河套人”繁衍生息之谜。萨拉乌苏河谷的灰烬痕迹,为褐黄色土层添上温度——三万五千年前,地壳深处升腾的气息,促使河套人于此点燃第一堆篝火。如今,人类牙齿化石与出土的200件旧石器,使我们更深入了解旧石器时代人类祖先的生活时代、气候环境及行为方式,揭示了生命与土地的永恒契约。
萨拉乌苏河奔流不息,地气如脐带连接万物,滋养万物。当城市出现“热岛效应”,当水泥森林阻隔地气通道,古老的萨拉乌苏河诉说:唯有重新聆听大地呼吸,人类才能找回与自然和谐共处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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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学习强国
编辑:李由
校对:郭娜
审核:许欣
终审:田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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