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10月2日清晨,贵州黔西南马岭河峡谷薄雾未散,景区售票口已挤满游人,排队声此起彼伏。
对来自广西的旅游团来说,黄金周这趟“漂流+登山”行程是难得的放松。潘天麒、贺艳文夫妇牵着两岁半的儿子潘子灏,兴致勃勃地跟着队伍前行。
山道陡峭曲折,景区却把唯一可步行的石阶用栅栏封住。工作人员一句“上面检修,先坐缆车吧”,把人潮引向缆车站。没几个人起疑,谁也不想饿着肚子在山脚干等。
原定十二人一厢的观光缆车,被操作员硬塞进三十多人,门一关,大家相互依偎着缓缓升空。“妈妈,这里好挤。”小子灏奶声问,母亲俯身安抚:“忍一会,马上到顶。”
缆车抵达山顶,车门刚推开半尺,重载失衡,制动失灵。伴着尖锐的钢索摩擦声,车体猝然后溜。山风呼啸,尖叫四起,有人被甩出箱外,有人死死抓着栏杆。几秒后,一声巨响,车厢撞上山壁,碎成铁片。
救援人员赶到时,现场灰尘与血腥味混杂。撬开残骸,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是被高高举起的孩童——浑身是伤却仍带着体温的潘子灏。把他托向生的双手,已渐冰凉。
官方通报:14人遇难,22人受伤;这条1995年启用的缆车,没有设计资质、缺乏年检,运营方与景区管理多项违规。灾难是一夜间揭开的疮口,却是四年疏漏累积的恶果。
时间转到2000年2月,北京。有线电视台筹备“3·15晚会”,31岁的韩红被要求写一首新歌,主题直指安全与良心。资料堆成小山,她却迟迟写不出一句歌词。
为了寻找答案,她飞赴马岭河,坐上已修复的同一路线。钢索轻晃,山风拍面,她低头望着深谷,心口忽觉发紧。那孩子的名字,啪地撞进脑海。灵感随之喷涌。
“天亮了,梦圆了……”深夜,她在旅馆匆匆记下旋律。伙伴听完只说了句:“像孩子在黑暗里呼救。”歌曲就此成形。
同年3月15日,央视演播大厅灯光璀璨。《天亮了》前奏响起,全场寂然。字幕映出“1999·马岭河缆车事故”。曲终掌声久久不息,热线电话蜂拥而至,人们第一次把目光投向那名幼童的余生。
演出次日,韩红直奔贵州福利院。角落里,子灏局促地扯着玩具绒熊。她蹲下身,轻声说:“跟我回家,好不好?”男孩怯怯地点头。这一幕,被在场记者捕捉。有人赞歌,亦有人质疑。
收养流程历时数月,经民政核准,她成为小家伙的法定监护人,给他起名韩厚厚——愿他一生敦厚殷实。自此,北京东三环某公寓多了稚嫩的脚步声,墙上也挂起一张黑白全家福。
流言没有停歇。有人在茶余饭后揣测“作秀”。韩红的回应简短:“如果救人是作秀,那就一直演下去。”说完,她又匆匆赶往西部义诊。乐坛天后与失怙少年,在质疑里结成牢固的命运共同体。
转眼二十多年。2024年春,28岁的韩厚厚在香港完成音乐管理硕士答辩,悄无声息地回到北京。朋友聚会时,他笑说:“妈总教我,生命是被托付的。”一旁的韩红拍了拍他的肩,“你记得就好。”
两人如今更多以“战友”相称。汶川重访、河南暴雨、土耳其地震,都能看见他们忙碌的身影:一个搬氧气瓶,一个分药。记者镜头追不上,他们却乐此不疲。
马岭河一役,给社会敲响了安全警钟,也给这对无血缘的母子注入特殊的牵绊。负重前行者没能逆天改命,却把生的希望推向下一代;而被托起的孩子,选择把爱继续托举。
悲剧的裂口至今尚未完全愈合。事故废墟早已被修复,自然风光仍在,浪涛依旧。可人们踏入峡谷时,脑海里时常闪过那节超载的铁皮车厢,也会想起多年后在灾区搬运米袋的两个人——他们用行动告诉世人:安全是底线,善意亦能长成参天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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