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舟汉城湖
深秋初冬,是西安城最美的季节。树叶黄了,满城尽带黄金甲。我从汉阳陵边的银杏林里穿过,沿渭河边看着半黄半绿的金柳,来到汉武帝雕像之下,想贴着汉城湖的水面,换一个角度,来看不一样的西安,邂逅心中的汉长安城。
两个汉阙静立水中,如忠诚的卫士。它们的身后,穿过几道卧龙般的大桥,大风阁借着水波,徐徐而来。几十米高的仿古水车沉默伫立,蓄积着磅礴之力,仿佛只需一缕汉风,就能让那个伟大时代的一切,重新动了起来。
刘邦夺得天下、决计定都关中时,曾在秦栎阳宫临时过渡了几年。萧何主持都城建设,从修复秦宫开始,借用当地长安乡的名字,命名新城为长安城。城在渭河之南,但渭河的水流季节性强,河道又浅又宽,难以行船。在大宗物资主要靠水运的年代,被迫在渭河之南,从咸阳钓台镇引出一水,修筑漕渠。漕渠向东连接浐灞,最后又汇入大河。它的开凿,确保了长安的物资供应,开创了以都城为中心的漕运体系。作为这个体系重要的一环,护城河的东南角,形成了一个大码头,就是汉城湖的前身。
这里见证过“丝绸之路”的驼铃与帆影,吞吐过支撑帝国雄心的物资,最终在王朝的倾覆后沉寂,沦为一片荒芜的洼地。2011年,被开发成集历史文物保护和水利教育为一体的景区。开园时,全城人闻风而至,景区内人头攒动。坐在大龙船上,看着船头划破碧水,白浪随之涌起,一时间,忘了身在长安城里,还以为在塞纳河上。
巴黎从一叶扁舟似的西岱岛开始,经过一千多年的接续发展,才有了一河两岸的辉煌,成就了文化之都的魅力。河边的大楼,河上的大桥,本身就是艺术品级的存在。东西文化不同,建筑形制相异,如果汉长安城没有毁,如果我们的建筑能更多使用砖石,如果书中记录的那些辉煌能沿岸陈列,那该有多好。
来到游船码头,没能看到开园时的那些大船。我只好像小孩一样,乘坐一艘小游船,跟在几只大白鹅的身后,缓缓出发。河底有长长的水草,如游龙般潜伏在深绿的世界。蓝天、白云和像山一样连绵的树丛,倒映水中,被拉长、扭曲、重组,宛如一幅流动的水彩画。工作日里,湖边多是跟我一样的有闲者,却少有像我这般的好奇心。
以上三图来自网上
湖上的微波,很像历史的涟漪,一直荡漾在我的梦里。仿佛从这里,就可以驶入秦汉那个气势恢弘的年代。没有挖掘机,没有大吊车,没有电脑来设计图纸,几乎全靠肩扛手抬,全凭工匠经验,两年多就可以建起一座城,一年便可筑成几十里城墙……那时的很多事都传奇。
湖东有一个巨大的树冠,上面有数不清的叶子,像黄绿相间的玉蝶。这棵两米粗的黄榆树,可能是这里唯一留存的、来自大汉时代的生命。两千多年,不知见过多少天上的奇观,听过多少地上的趣闻。我直起身来,向这位不老的长者,深鞠一躬。
忽然听到悠扬的笛声,循声望去,一位白发老者在湖边吹笛。笛声清越,顺水而来,与暖风、水波融为一体。我慢慢靠近,用心聆听。一曲终了,老人主动与我攀谈。他说自己在此生活了八十多年,眼看着,这里一步步成为山水之城的一部分。
西安城里应有不少划艇爱好者,几个大学也有赛艇队。不知道,这里能不能成为训练基地,甚至像剑桥的康河那样,定期举办比赛。记得岸边有不少服务设施,或许可以开发成最接近真实的汉文化体现地。那年冬天到威尼斯,赶上了雨天。来自世界各地的游人,冒雨坐在没有遮挡的“贡朵拉”上,洋溢的热情,让雨水都有些温热。此刻,若有一位穿着汉服者,独自在一片清绿和金黄中摇着小船,不知会载出怎么样的诗意。
小船划出虹明桥下的大圆拱,城垛上汉家大旗上刮过的风,迎面拂来。我常站明城墙的东南角,透过厚厚的高墙,在想当年城里的日常。此刻,汉长安城的高墙在想象中矗立,身后还有长乐宫巍峨的屋顶,悠长的宫乐曲调正从里面传来。
一点一点,小船划进了大风阁的长影中。恍惚间,我仿佛一层层登上它的高处。一边是鳞次栉比的现代高楼,一边是庄严肃穆的汉家宫阙,历史就这样在转身之间神奇相遇。面对夕阳,张开双臂,我想拥抱坍塌到土里的城墙,还有那消散在风中的故事,想从湖水的倒影里,从历史的尘封中,把魂牵梦绕的那个大城捧出来,捧到世人的面前。
太阳把可爱的光,涂抹到树梢;慷慨的树,又将它转送给湖水。金色的水面上,有一些银杏的黄叶在轻轻漂浮。几只水鸟掠过,在水面上划出长长的痕。下船时,遇到一群穿着汉服的外地游客,裙裾飘飘,一下子走进这空明的画面。
来到大凤阁前的广场上,看着水面在这里拐弯,向左右延伸了出去。忽然觉得,南边的昆明池,东边的新浐灞,若能与这里水脉相连,就会构成西安城的水龙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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