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去四明山,一路都还绿着,崇山峻岭,满目苍翠。至柿林村,突然就有大片红色映入眼帘——柿子红了。漫山遍野,成波成浪,像点了无数的红灯笼。山红了,村庄红了,房子也红了。
说到柿林村的柿子,要追溯到六百多年前。据族谱记载,开村先祖沈太隆于明洪武年间从永嘉迁居至此,发现这里适合柿树生长,于是引种栽培。后因柿树成林,故名“柿林村”。
在村庄现存的千棵古柿树里,最负盛名的当数村中心那棵柿树王。这棵树与古村同龄,高达数十米,形同巨伞,是古村的文化符号。
如今,六百多年过去了,耕读传家的沈氏族人换了一茬又一茬,村中的“同心井”也已日暮沧桑,而村口的柿树王依然枝繁叶茂,生机勃勃。
“隔岸人家西日外,数株红柿压疏篱”,南宋诗人舒岳祥笔下的田园“丰”景,似乎并不因为今年高温减产而受多大影响。柿树王依然果实累累,红彤彤的柿子压得枝头无风自颤。
霜降时节,随着柿子节的举办,柿子开始进入大规模采摘期。宋代诗人林逋描绘的“梯斜晚树收红柿”的场景,已是随处可见。
高高的柿树下,村人背来长梯,紧靠树身固定住,手拿特制的长竿——竿子顶端绑着锯齿口的布袋。采摘时口袋套上柿子,轻轻一拉,锯齿就把柿子切下掉进布袋,摘满一兜再倒入绑在树上的竹篮里。
如果柿树低矮一点的,就直接拿一根顶端劈叉的小毛竹,把叉口切入柿枝,一扭一绞,整串就被夹下来了。
偶尔有不小心掉下来的柿子,树下自有等待的孩子和聪明的狗狗争抢着就给捡拾了。看到熟透的果子,树上的人就会小心翼翼地摘了,沿长竿送到树下。早有孩子抢先接了。用手轻轻一捏,薄如蝉翼的果皮就自动裂开,露出果冻般油光发亮的果肉,在阳光下晶莹剔透,连空气都弥漫着香甜的味道,真是令人垂涎欲滴。
一群鸟在头顶叫着,飞进村边的树林。不由想到,这满山的红柿,是游子们沉甸甸的乡愁吧?柿子成熟的季节,他们定然像鸟一样往家赶。抑或在国庆长假已经呼朋唤友来过了。
摘了柿子,男人挑着,后面跟着狗子,跑着孩子,还有背着梯子的女人,沿着山路迤逦前行。进了村,就像入了画。古老的石头房子,温润光滑的卵石小路,木屋檐下的大红灯笼,晒秋人家,袅袅炊烟……这些画面,随着行走的红柿一一出现。
到村中心的柿树王下——这里是村集。许多来自不同树龄的柿子聚集着,颜色不一,大小不一,躺在各自的筐里、篮里,一字排开,如同朝拜始祖般地在柿树王下神奇团圆,然后再跟着新主人各奔东西。
买柿子,村民家里也是一个好选择。在村中闲逛,常见村屋门户大敞着,院落里满地的柿子,映衬得老屋亮堂堂的,让人心生欢喜。主人这时就会笑眯眯地出来,挑出几个熟透的柿子请你品尝。除了柿子,还有家里的笋干、新鲜采摘的板栗等山货……
没有卖掉的柿子,可以做成柿子干。把洗净的柿子削了皮,或置于竹箩里摊平,或用粗棉线缠着柿蒂一个个串起,门帘般挂在院中,像村里那些正在晒秋的南瓜、辣椒、玉米一样,让四明山的阳光和风蒸发掉它们体内的水分。
大太阳下晒上三天,至柿子七八分干就可以收起来了。此时的柿子,外皮干瘪黄黑,里面糖心,一口下去,满嘴都是醇厚缠绵的香甜,特有嚼劲,让人欲罢不能。这味道,沉淀着古村六百多年的风霜雨雪,岂是外面那些工厂化的糖霜柿饼所能比拟的。
想吃脆柿,也是可以的。挑选出未成熟的生柿,洗净控干水分。倒上一碗高度白酒,让柿子们一个个下去滚个澡,然后置于密封袋中,扎紧袋口。三天后,又甜又脆不带涩味的脆柿就可以享用了。
喜欢喝酒的,还可以把柿子捣烂拌上酒曲发酵,经蒸馏做成柿子酒。
柿子还可以做成柿子酱、柿子醋,也可以拿它做菜……
在吃货眼里,它可以是许多美妙的食物。在画家眼里,它就成了再好不过的国画素材。
你看,晨岚中,有女子推开木格古窗,手持木梳,在窗外红柿的注视下,缓缓地梳理如瀑长发……
再看另一幅,白墙、青瓦、红柿与趴着的狗彼此对视。远远的,再添上几笔流动的人潮……
当生活的甜美和丰盈在一树树的柿子中流转过后,11月下旬,除了树梢偶尔会留下几个柿子给鸟儿啄食之外,村庄就安静下来了——它的繁华与清宁,始终如一的在柿子的轮回里轮回。
这个古老的村落,不仅书写着自然与人文的诗意融合,更是一部记录着岁月流转和生命传承的史记。
秋天的时候,柿林村是国画里的山乡“丰”景图;摘完柿子,就是一幅宁静的乡野山居图。
沈太隆曾作诗赞美柿林村:洞天福地甚奇哉,不染人间半点埃。相士择宜居此在,岭头惟有白云来。
在这样的地方耕田劳作,读书、写字,滋养灵魂,自是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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