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客户端 严慧荣
初秋时节,回到老家景宁小佐村,我住进了村文化广场的“月舫居”。清晨没等闹钟响,窗外叽叽喳喳的鸟鸣便钻入耳膜,睁眼时,一缕金黄的阳光正从窗帘缝隙里挤进来,像极了小时候偷偷溜进房间的伙伴,带着几分调皮的暖意。伸懒腰的瞬间,鼻腔里钻进一丝清冽——原来秋天早已踮着脚,把味道揉进了这清晨的空气里。
起身推开木窗,秋风裹着山野的气息扑过来,像个黏人的孩子,轻轻蹭过脸颊时带点凉,指尖却能触到草木的清香。低头望去,楼下村囗那株老银杏树不知何时换了装束,扇形的叶子镶着金边,风一吹就簌簌响,细碎的声响里,像是藏着无数关于秋天的絮语。远处的山谷笼着层薄纱似的雾,秋意顺着山腰往下淌,把田埂上的狗尾草染成了浅黄,连村口的老井,水面都映着满树金黄。
倚着窗棂望着这满谷秋景,思绪忽然就飘远了。秋天总这样,一露面就勾人感慨。它没有春天抽芽时的雀跃,也少了夏天蝉鸣里的热烈,倒像人生走到中场,肩上扛着成熟的重量,眼角又藏着几分岁月的沧桑,不慌不忙,却自有分量。
想起小时候,秋天是挂在屋檐下的玉米,是奶奶藏在瓷罐里的月饼,更是放学后奔向田野的疯跑。那时候总盼着中秋,不是为了赏月,是能跟着伙伴们在田埂上追着风跑,看金黄的稻穗被风吹得弯下腰,像一片会动的海。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裤脚沾着泥土,手里攥着刚摘的野柿子,连空气里都飘着甜。那时候的日子真简单,一块糖就能甜半天,一次疯跑就够开心一整晚。
如今我已鬓角染霜,再看秋天,心境早不是当年的模样。秋风里少了儿时的轻快,多了几分生活的沉味——它吹走了年少时的轻狂,却也带来了柴米油盐的压力,还有对岁月流转的怅惘。就像眼前的银杏树,叶子再金贵,也终会落向泥土;就像田埂上的稻穗,再饱满,也终要被收割。可这沉淀里,又藏着别样的暖。
前几日约了儿时的老友,就在“严用光诗词艺术馆”内里围坐。桌上泡着老家宗亲炒的绿茶,热气袅袅里,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聊起小时候偷摘邻居家的桃,聊起初中时一起翻过的山,聊起这些年各自的生活——有顺利时的笑,也有难捱时的泪。那些过往的片段,原本散在记忆里,此刻被秋风一拂,竟都成了闪闪发光的宝贝。原来生活的好,从不是什么功成名就,是老了还能和老友围坐喝茶,是说起当年的糗事,还能笑得像个孩子。
秋天的早晨虽有凉意,却让人的头脑格外清醒。风一吹,那些纠结的心事好像也轻了些。我忽然明白,人生就和四季一样,有春的繁花,也有秋的萧瑟;有夏的热烈,也有冬的沉静。不能因为秋天的叶子会落,就忘了它满树金黄的美;就像生活里难免有难走的路,却不能因此忽略了藏在角落的暖——是邻居阿姨送来的一碗热粥,是孩子打来的一个电话,是老友见面时的一声问候。
楼下的石板路上,村人们开始了一天的忙碌。村人扛着锄头往田里去,要趁着好天气收最后一茬玉米;婶子提着竹篮,慢悠悠往村口的菜园走,嘴里还哼着老调子;还有几个孩子背着书包准备去城里上学,蹦蹦跳跳地跑过,书包上的小铃铛叮当作响。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日子里走着,有的脚步匆匆,有的慢慢悠悠,可每一步里,都装着自己的故事,都藏着对生活的盼头。
这个秋天的早晨,我站在“月舫居”的窗前,悄悄跟自己说:要像爱这秋天的景一样,去尝生活里的甜,也去担生活里的苦。日子不会总顺风顺水,可只要心里装着暖,眼里望着光,哪怕是凉飕飕的秋天,也能活出热乎劲儿。就像这山谷里的树,叶子落了,根还在;就像这秋天,看似要走向沉静,却在土里埋着下一个春天的希望。
转身叠好被子,关好窗门,阳光已经把房间晒得暖融融的。收拾好心情,准备去楼下吃早餐,然后买点刚摘下新鲜的玉米,再跟熟悉的乡亲们唠唠嗑。愿老家的宗亲们,都能在这秋天里,接住一片金黄的银杏叶,握住一份身边的暖,带着对生活的盼头,稳稳地往前走。毕竟啊,生活里的美好从来都不远,说不定就在下一个转角,在一阵秋风里,在一句熟悉的问候里,悄悄等着我们去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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