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住在大儒巷附近,看老照片那辰光的苏州是黑白的、安静的,但在我的记忆中那辰光的苏州也是蛮热闹的。
大儒巷里有家海滨浴室,我一直有大人领着去淴浴的,浴室里的服务员最有本事的事情是耳朵上能挟三、四根香烟;最讨厌的是手指带钩,要来钩钩小鸡鸡的,他们这般作为也算澡堂文化中对男性生殖器的致敬?到了今天就是荒谬、荒诞了。
大儒巷口有家豆制品厂,开在了过去的大户人家的家里,从大儒巷通到南显子巷,一直想不通,工厂怎么可以霸占人家呢;出大儒巷口是临顿路,右手转弯第一家是家烟纸店,第二家是义隆酱菜店,足有八个开间,一半南北货、一半是酱品。里面有三样东西,当时觉得好吃得要命,蜜汁小黄瓜、玖瑰乳腐还有从十锦菜里挑出来的螺丝瓜,现在偶然见得只当没看见了。
大儒巷口左转弯,过观前街路口、在萧家巷边上,是4路汽车站。车站极简,一根杆子上面一块跟A3纸大小的牌子与铁管焊成的拦杆……但在我看来内容丰富得一塌糊涂,坐着4路车能跑遍小半个苏州城,过地区人民医院、桃花坞电影院、皋桥头、直至终点站老阊门。
我坐过4路汽车多少趟?数不清了。从萧家巷上车到终点站老阊门下车,尤其到了暑假里基本上天天去老阊门。为啥?是我妈怕我闲在家里,跟邻居去相门河里游泳,万一淹死了,要断香火的,让我天天吃好中饭到她厂里去,厂在西中市靠着老阊门。
我之所以没有叛逆,在我看来临顿路、观前街太中规中矩了,没有像老阊门那样“野豁豁”、那样有劲;其次坐4路汽车赛过提前进入了人生,车上或多或少都会有点故事的,遇到车上抓着贼骨头,我总是抢在最前面看看贼骨头的表情,感慨人生的不易;还有嘛,我妈总有点物质奖励的……
到了厂里,其实也就报个到,我妈要工作的不可能看着我,稍微装模作样做点功课后,就撒腿跑出去野了。
记忆最深刻的是老阊门的城墙。
那时的老阊门,没有城门、没有城楼,仅有颓败中的城墙,我三天两头要爬上去的。上面是坑坑洼洼的黄泥土,处处是野草。城墙的里外都紧贴着居民人家,他们的房子或多或少是扒了城墙上的城砖砌成的。但站在城墙上,仍旧有萧瑟、苍凉之感,自古以来,有多少性命血溅于此,有多少孤魂野鬼在黄昏里在绵绵细雨中在此聚会,喊冤叫屈……老阊门的城墙应该是通新阊门的,但我从没有走到过头,总是在半路上折回,总有直觉再往前走是通往不详之地的,总感觉有个女人在哭喊,喊什么听不清,若隐若现,听清楚了,可能就把我带走了。每每想到这些,总是惊慌失措地爬下城墙,哪怕跌一跤,手掌撑破了,也无所谓的。
至今的老阊门犹如换了人间一样,新的城门、城楼,城墙也没有了当年的肃杀之气了。4路汽车也早就没有了。
偶尔走过,突然惊谔,至今我还不知道当年的4路车的起点站在哪里?犹如不知道我人生的终点在哪里一样。
还是不知道的为好,大家讲阿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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