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一起观鸟去

严 冰 钱一苇 龚煜煊

“七九河开，八九雁来”，如今正是鸟儿活跃的好时节。全国各地的观鸟爱好者纷纷走出家门，奔赴观鸟胜地。在广东深圳的福田红树林自然保护区，黑脸琵鹭翩翩起舞；福建厦门五缘湾湿地公园内，白鹭自在游弋；浙江杭州西溪国家湿地公园里，水鸟们正在乐园嬉戏……一群人手持望远镜、肩背“长枪短炮”，正在欣喜地观望着，他们被亲切地称作观鸟人。

在生态文明建设持续深入推进的背景下，“观鸟”正从一项小众活动，走进更多人的视野。从城市公园到乡村田野，从沿海滩涂到内陆湿地，观鸟人穿梭于山林湖泊、湿地海滨，用镜头追寻着飞鸟的踪迹。伴随着观鸟群体不断壮大，守护网络越织越密，珍稀鸟类频繁现身，观鸟经济敲开致富门……从观鸟到爱鸟护鸟，鸟类的生态赞歌，正被更多人谱写。

观鸟玩出新花样

2月8日上午，在北京奥林匹克森林公园，自然之友野鸟会组织的一场观鸟活动正在进行。踏入这片天地，如同走进鸟儿们的“秘密王国”，每一步都在开启盲盒。星头啄木鸟跃上树梢的瞬间，快门声此起彼伏。地面上震旦鸦雀闲庭信步的身影，引得惊叹连连：“平日里藏得严实，今儿居然出来逛街了!”有人侧耳，在数种鸟鸣中精准定位：“听!是金翅雀的颤音。”鸟友们一步一抬头，揭开了生机勃勃的鸟类图鉴。

谈及观鸟，人们曾将它与太极、品茶等归在一起，称为“老头乐”。但仔细观察便可发现，观鸟群体中的年轻面孔越来越多。20岁的小吴来自北京林业大学，去年才加入观鸟大军，现在已经能够轻松辨认200多种鸟。他脖子上挂着的望远镜贴满各种鸟类贴纸，“这是翠鸟”“那是朱鹮”“这是我最喜欢的白鹳”……小吴指着望远镜，一边介绍，一边笑称，“这是我的‘鸟镜’。”

据最新调查结果，我国内地观鸟爱好者人数呈持续高速增长态势，于2023年已超34万人，与2018年开展的调查相比，实现了成倍增长。中国最全面的民间鸟类数据库——中国观鸟记录中心的统计显示，2023年，平台内已有超5万名活跃用户，更新数据量达到350余万条。观鸟已经从一个小众爱好，发展为备受大众青睐的热门活动。

当年轻人加入观鸟大军，互联网与观鸟深度融合，这项活动也被玩出了新花样。社交平台上，一张张生动的照片配上有趣的文字，让人隔着屏幕便能感受到鸟儿们的灵动可爱；一个个风格迥异的剪辑视频加上搞怪音效，逗得人忍俊不禁。互联网上，“赛博观鸟人”也越来越多，他们活跃在各个评论区和鸟群里，化身气氛组，各种“拍鸟屁”，成为“观鸟显眼包”。

“飞鸟护工”护飞候鸟

清晨的湖北武汉，薄雾还未散去，一群观鸟爱好者已经聚集在草湖湿地边，静静地等待着白头硬尾鸭的出现。洁白的脑袋、蓝色的鸭嘴，一只体型娇小、造型独特的白头硬尾鸭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这是去年新发现的越冬候鸟种群，它们已经是第二次来武汉了。”武汉市观鸟协会会长颜军说道。这只神似唐老鸭的“稀客”，让鸟友们激动不已。

从最初“七八个人，几台望远镜”发展到如今的“273名会员、500余名志愿者”，武汉观鸟协会有着简单的心愿：让观鸟从“有意思”变得“有意义”。

“2014年，一名会员在黄陂区发现了青头潜鸭的繁殖迹象，当时全球仅存不到1000只。”颜军回忆。这一发现不仅惊动鸟类学界，也引起政府和社会相关组织的重视。在武汉市政府有关部门的支持下，协会于2017年将青头潜鸭保护列为重点项目，开始对青头潜鸭进行系统性调查监测。从2017年的263只，到2024年的540只，青头潜鸭的数量在翻倍增长的同时，分布也从黄陂拓展到周边的14处地区。

像武汉观鸟协会这样的组织，在全国并非个例。近年来，各地观鸟组织纷纷涌现，加入“护鸟”大军行列。《2023年中国内地观鸟爱好者和观鸟组织本地调查报告》显示，当前内地观鸟组织蓬勃发展，遍及28个省级行政单位，他们正成为中国自然生态观察与记录、监测与保护的重要力量。每年春秋的迁徙季，各地观鸟组织积极开展鸟类调查监测与护飞活动，互相交流数据，在候鸟迁飞通道上织起守护网络，让候鸟的飞翔轨迹留下生态保护成功的生动印迹。

近日，在北京野鸭湖芦苇丛旁的冰面上，志愿者打开蓝色的鸟箱，一只佩戴环志、卫星定位监测设备的大鵟，有力地扇动翅膀飞向蓝天。这天，野鸭湖野生动植物保护救助中心、野鸭湖鸟类环志监测站正式揭牌成立，5只此前被救助、已具备放飞条件的野生鸟儿被放飞到大自然中。其中一只灰鹤，正是去年保护地志愿者方春在监测鸟类时发现的。“当时，我看到它行动异常迟缓，发现它的嘴部被异物套住，于是立即联系了救助中心。”方春说。

在社会组织和公益力量的推动下，越来越多的观鸟人成为“飞鸟护工”，一起守护“鸟类朋友”。在黄河三角洲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内，来自五湖四海的鸟友相聚黄河口，进行巡护和宣传活动，防止非法捕猎和栖息地破坏行为，为鸟类迁徙保驾护航。在辽宁蛇岛老铁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志愿者们承担起猛禽监测工作，多次刷新猛禽观测纪录；市民自发救助候鸟，积极反馈伤病鸟情况，共同守护候鸟迁徙的关键区域。在云南昭通大山包黑颈鹤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昭通市黑颈鹤保护志愿者协会通过生态环境的保护和宣传教育工作，助力保护区内黑颈鹤种群数量稳步增长，从1990年有纪录以来的200余只增加到了2024年的2000多只。

观鸟成为连接公众与鸟类保护的重要纽带。人们不仅仅是旁观者，也是参与者，从观鸟到爱鸟、护鸟，共同绘制着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态画卷。一位长期在黄河三角洲参与巡护的志愿者说：“每次看到这里的生态环境越来越好，候鸟的安全有了充分保障，我就感到由衷的自豪。”

中国观鸟生态正发生着喜人的变化。近年来，中国鸟类种群数量实现恢复性增长，目前全国共有鸟类1500多种，约占世界鸟类总数的1/6；鸟类栖息地生态质量显著改善，建立了2000余处涉鸟自然保护区、湿地公园等自然保护地，为鸟类提供了广阔而安全的生存空间。东方白鹳、朱鹮、白头硬尾鸭等珍稀物种在全国频频现身，成为生态环境持续向好的有力佐证。“爱鸟、护鸟就是在践行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理念，推动人类永续发展。”颜军说。

“小小鸟”成了“金疙瘩”

随着观鸟群体的壮大，全国各地观鸟热点如雨后春笋般涌现。鸟儿们开始成为生态旅游的“金字招牌”，助推观鸟经济火热发展。打造精品观鸟路线，举办观鸟大赛，修建观鸟长廊、观鸟栈道……各地凭借独特的鸟类资源，发展“观鸟+生态旅游”，将观鸟“流量”变“存量”，持续激发观鸟经济活力。

近日，鄱阳湖的越冬候鸟已经完成集结，在当地多部门联合的保护下，开启了北迁的漫长旅程。江西鄱阳湖自然保护区为方便群众观鸟，打造了一批景观化观鸟平台，策划环鄱阳湖8条“观鸟+旅游”精品线路，推出20处观鸟点，带动超200万人次观鸟，旅游综合收入超5亿元。世界上最大的丹顶鹤繁殖地——黑龙江扎龙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修建多条观鸟栈道，与周边旅游景区合作推出“观鸟+湿地观光”旅游产品，去年游客接待量达200多万人次，旅游综合创收超4亿元。“生态观鸟+”拓宽了绿水青山转化为金山银山的新路径，激发着“两山”转化的新动能。

与城市观鸟地不同，许多乡村观鸟地位置偏僻，外地游客不知道鸟儿在哪里出现，难以第一时间得知鸟讯，所以一般需付费请“鸟导”或报“鸟团。”云南保山市隆阳区芒宽乡百花岭村，开发“鸟导”服务，让村民从“猎鸟人”变为“护鸟人”。此外，当地坚持生态优先，狠抓保护，明确管护职责、宣传环保理念，延伸了住宿、餐饮、研学、向导等行业。“小小鸟”变成了“金疙瘩”，2023年以来，百花岭村带动收入近800万元，吸引众多外出务工村民回乡投身到乡村旅游中，走出了一条脱贫致富的新路子。

建民宿、做“鸟塘”、当“鸟导”，广西龙州弄岗自然保护区一批外出务工返乡的年轻人，开始安心做好自己的“鸟生意”。观鸟旅游不仅将外地的游客们“引进来”，也让当地的村民们“留下来”，助力乡村产业振兴。“以前，大家还‘吃鸟打鸟’，现在，大家十分珍惜、感恩这些生态资源，积极保护鸟类。”龙州县观鸟协会副会长黄智强说。

观鸟经济蓬勃兴起，越来越多的人在观鸟途中见证着鸟类的生存现状，开始自发投身于鸟类保护行列。英国国际生物多样性保护专家、著名鸟类学家约翰·马敬能感叹中国观鸟行业的惊人蜕变：“大批观鸟者行进在观鸟的路上，将足迹延伸到许多前所未至的地方。”

保护网络越织越密

“这只浑身黑色，眼圈和喙带点黄色的是乌鸫。它的歌声婉转悦耳，能模仿多种其他鸟类的叫声，素有‘百舌鸟’之称。”在北京奥林匹克森林公园，晓彤一边带着鸟友们行进，一边娓娓道来。作为自然之友野鸟会观鸟活动的资深领队，晓彤已经有6年的观鸟经验。长期的经验积累使她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很多时候仅凭肉眼的观察，她便能不假思索地道出鸟的名字。除组织日常观鸟外，晓彤还多次参与了鸟撞调查、五大流域鸟类调查等志愿活动。身为小学老师，她还在学校里开设兴趣班，给同学们科普一些鸟类相关知识。

在全民爱鸟护鸟的氛围下，晓彤只是庞大观鸟爱好者群体中的一个缩影，像她这样的观鸟人还有很多。观鸟者们的热情汇聚，与国家的生态保护行动紧密相连。近年来，国内相关的政策法规体系逐渐健全，护鸟举措有效推行，鸟类生态保护网络逐渐编织完善，为严厉打击盗猎鸟类等违法犯罪活动提供了法治保障。个人行动与国家政策相辅相成，共同奏响了和谐的生态赞歌。

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副秘书长李林海表示，“强化栖息地保护是鸟类保护的关键。”2021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湿地保护法》正式发布，以立法形式加强湿地保护，守护鸟类重要栖息地。在一些重要湿地保护区，国家启动了一系列湿地植被恢复、水质净化等工程，极大改善了鸟类的生存环境。

中国是世界上鸟类资源最为丰富的国家之一，也是全球候鸟跨境迁徙的重要通道，全球九大候鸟迁飞通道中，有四条途经中国。为守护候鸟迁徙的重要生命线，中国多措并举，构筑起候鸟迁飞保护网。

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张正旺认为，“摸清生态本底，才能更好守护候鸟迁飞通道。”依据候鸟资源调查监测成果，中国开展迁飞通道沿线高保护价值栖息地划建工作，健全“点—线—面”结合的保护网络。2024年，国家发展改革委会同财政部、国家林草局编制并印发了《候鸟迁飞通道保护修复中国行动计划(2024—2030年)》。计划提出，到2030年，将90%的候鸟迁飞通道关键栖息地纳入有效保护范围，形成较为完善的全国候鸟迁飞通道保护网络。

冬去春来，随着气温的回升，黄河内蒙古乌海段迎来今春首批北归候鸟，数千只赤麻鸭、绿头鸭现身河面。近年来，乌海市大力推进生态环境提质行动，加强黄河流域水污染防治，每年有超60种、10万余只候鸟来此停歇、补给，乌海段已成为候鸟迁徙的重要驿站。市民老张感慨道：“咱们这儿的湿地，以前杂乱无章，鸟也不多，这几年，大家又是保护又是治理，环境越来越好，鸟儿也越来越多，生活更有滋味了!”

鸟类等野生动物是自然生态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对维护生物多样性、筑牢生态安全屏障具有重要意义。观鸟，正在走出小众圈，成为传递生态保护观念的有力载体。灵动的鸟影与观鸟人的身影，共同勾勒出一幅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美好画卷。背上行囊，即刻出发。走，一起观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