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一
入冬以后,我一直在等——等峡峪河蜡梅开花的日子。冬天早就到来,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我忍不住给村支书老盛打电话:“峡峪河的蜡梅开了吗?”盛支书是个阔嗓门,说话像打锣:“快了,小寒过后就会开,那时候我自然邀请你,急什么。”
峡峪河的源头在武陵山脉深处,头枕着“湖南屋脊”壶瓶山,河水沿途汇聚,以它神奇的伟力撞开山门,最终汇入长江支流澧水,在河谷两岸孕育出江南最大的野生蜡梅群。这里的蜡梅花色偏白,当地人叫“白梅”。
2025年第一场雪下过之后,天气陡然晴好。盛支书向我发出邀请:“上山来吧,梅在等你。”
离开省道,小车拐进一条乡间水泥路开始爬山,车头昂起,触目是一片明净的湛蓝,仿佛要朝天上开去。车到公路尽头,目的地也到了。盛支书早早地站在门口迎接我们,公路边的三间小平房就是他的家,旁边是盛支书精心培植的梅园,园内植梅树数株,花儿开得奔放。
盛支书站在园子里,随手攀过一根梅枝,给我们展示蜡梅花。我捧起花细细观赏,喇叭形的朵儿全是倒挂金钟,分内外三层,最外面是白色花瓣,状如狗牙,洁白如玉,当地人称它“狗牙梅”,中间是一层嫩红的雄蕊,花的中心则是柱状的雌蕊。喜寒的蜡梅,只在极冷天气里才喷出足够的馨香。峡峪河“白梅”的花期,长达一百二十多天,整个冬天,前赴后继,一轮撵着一轮。
园子里那棵开着黄、白两色花朵的梅树牵绊住我的目光。盛支书告诉我,黄色蜡梅是他前年从浙江引进的,嫁接于本地蜡梅树上,便有了这一树两花的奇观。村民争相把盛支书奉为座上宾,请他帮忙嫁接“黄梅”,他成了名副其实的蜡梅使者。
盛支书这位土家汉子曾参加自卫反击战,退伍回乡后先当了八年民办老师,后被村民推举为村支书,一干就是二十年,借助脱贫攻坚的春风带领村民把一个水、电、路都不通的“三不通”村带上了致富路。他十年不拿工资,无私的付出赢得了全市优秀共产党员的荣誉,然后急流勇退,把担子交给年轻人,自己到城里带孙子去了。
在村子里随便走,暖融融的冬日里,到处都能看到屋门口的水泥地坪上围坐着三三两两的村民。他们或打扑克,或闲聊,旁边是放了寒假的孩子们在追赶嬉闹。听说我们是从城里专门上山赏梅,人们放弃娱乐,热情指点,有人干脆主动带路,领我们参观他们家的梅园。
据盛支书介绍,早些年,这里的人不把蜡梅当回事,到了冬天就把山上的梅树砍回家当柴火烧。后来,有村民将梅树挖回来集中栽培,修枝成型,然后一次性卖出去,净赚了十多万元。于是,家家户户都建起了梅园。山里人没想到,那些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野花竟能变成白花花的票子。很快,这种破坏性开发被明令禁止,峡峪河的野生蜡梅群才得以保护起来。脱贫致富的峡峪河人毫无怨言,他们再也不在乎那几个小钱。他们的日子里离不开蜡梅花,他们要把那些千百年来土生土长的“白梅”留在家乡的土地上,香他们的日子,也招引着四面八方的游客千里迢迢前来赏花。
天色已经不早了。游兴未尽,我们不得不告别峡峪河的蜡梅。下山途中,我感觉被什么东西熏染,扭头回看,朋友在车里后座上放了几枝开得正茂的梅。我闭上眼睛,在汽车的摇晃里飘飘欲仙,这回是真的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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