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尼亚莱斯山谷，古巴的另一面

街头的一家人（张维/图）

在哈瓦那待了一个礼拜后，我来到距离哈瓦那车程四个小时的古巴西部比尼亚莱斯山谷。与脏乱嘈杂的哈瓦那不同，比尼亚莱斯山谷里只有一个小镇，从头走到尾也不过15分钟，镇子周围散落着一些村庄和大片大片的田野，田野里遍布雪茄种植园。由于分布着不少丘陵和峭壁，这里成为攀岩和徒步的胜地。

很多人在比尼亚莱斯山谷攀岩，当时刚好来了两只羊（张维/图）

从哈瓦那到比尼亚莱斯山谷，每天只通一趟车。我在哈瓦那汽车站买票时，几个来古巴过圣诞节的欧洲人已排队很久，浑身透出不耐烦。哈瓦那汽车站只支持信用卡付款，工作人员需要把信用卡号输入网页进行支付，但古巴的网络系统很差，而且有的信用卡可以用，有的不可以，一旦信用卡不行，或是网站卡住，整个购票程序又要重来。轮到我时，排在后面的比利时人Joris和一位立陶宛人打算跟我一起买票。我的信用卡支付失败，Joris试了他的，也失败，最后，立陶宛人的信用卡支付成功。

在村子里散步时遇到的年轻人（张维/图）

比尼亚莱斯山谷总在下雨，或是即将下雨。中午汽车到达时，下起了太阳雨。我刚下汽车，就被一群当地房东拥围，离我最近的一个女人举着一张印有房子照片的卡片，她家就在镇中心。但我决定去村子里找一个更靠近自然的房子。在古巴，只要房子上有蓝色标记，就可以接待客人，山谷里的很多房子都有蓝色标记，走在街上，有种家家户户都在喊“来我家住吧”的感觉。

我在村庄里找到了一个蓝色的平房，隔壁有一头牛。走进去左边是客厅和餐厅，右边是两个房间，一间房东自己住，另一间是客房，客房里有两张单人床。房东是一对热情的老夫妇和他们的儿子，老太太给我端来一杯果汁，她说这是他们的待客之礼。难得的是房子里配有wifi，想要使用时可以请房东打开wifi，因为网络按小时收费，超时后费用更贵。但是网络信号并不好，中国的微信和浏览器依然难以打开。询问房租后，我决定入住，但房间只有两晚有空，之后我需要找新住处。

赶牛车的当地人（张维/图）

“我不喜欢哈瓦那，那不是真正的古巴。”当我坐在躺椅上与房东老爷爷闲聊的时候，他略带自豪且严肃地说，似乎哈瓦那的破败让他感到羞耻。比尼亚莱斯山谷村庄干净有序，人们的生活悠然闲适，这里有原生态的大自然，有自由自在的猪狗牛羊。一排排五颜六色的房子整齐排列，每栋房子前都有两把或四把色彩、设计不同的躺椅。我被这些房子啊、椅子啊完全吸引了，在某种程度上，它们直接呈现了古巴人轻松快乐的生活状态。坐在上面，晃啊晃啊，什么也不干，看看山和云，一天也就过去了。

我决定做一个行为摄影项目，拍下这些带躺椅的房子和它们的主人。没有主人的房子，我就直接拍，如果有主人在，我会跟他们聊几句，再问可否拍摄，大多数时候，这些主人和他们的房子会一起出现在我的照片里。我常常被他们感动，无论是孩子还是老人，在镜头前，他们都自然且自信。两个年迈的古巴女人坐在门前的躺椅上闲聊，我路过时，说想拍她们，她们欣然同意，依然放松地笑着。

在聊天的女人（张维/图）

在比尼亚莱斯，除了拍摄，我大部分时间都在走路。一开始，我跟比利时人Joris同行，古巴特殊的场域让来自不同国家的外国人被拉近了。我们往往只是找一个远方的地点，有可能是谷歌地图上看到的一个湖，或是某个山洞，走过去再走回来，一路上穿过田野、山坡和大片的雪茄种植园。乡野人很少，偶尔遇到骑马的当地人，带着两三个游客骑马，或是雪茄种植园主人，亲切地跟我们说英文，推荐便宜的上好雪茄或是邀请我们参观雪茄制作过程。古巴的雪茄虽著名，但出口由政府统一把控，而在古巴国内雪茄售价低廉，因此人们寄希望于在街头、田野把雪茄售卖给个体旅行者。但我们都不感兴趣，也不想增加任何行李，只能尴尬地离开，留下失望的主人。

在蓝房子住了两天后，我搬到附近一座粉红色的房子里。下午我继续徒步，穿过田野和山洞，经过一棵两百年的大树——树根蔓延到了大地上。步行六个小时后，我回到粉红色的房子，期待洗个痛快的热水澡。但当我打开房间门，却愣住了：里面放着两只陌生的行李箱，我的行李消失了。谁动了我的东西？愤怒涌上来。这个位于山坡上的房间是我昨天跟房东预订的，从这可以俯瞰整个村庄和对面绿色的山。我很喜欢它。上午入住后，我手洗了脏衣服，在房东老太太的帮助下把它们晾在太阳下，之后我在院子里写了些东西，下午才出门走路。

在田野里徒步时，遇到一个羊头骨（张维/图）

“为什么？”我跑到房东的厨房，看到房东一家人在聊天。房东的女儿，负责跟我对接租赁事务的人，把我带到屋顶上解释，airbnb上突然有人预订，她只能把房间让给别人，让我搬到她朋友的房子住。在古巴，人们无法使用airbnb预订住宿，但是在古巴境外，游客可以通过airbnb提前预订。我感到不被尊重，用蹩脚的西语重复告诉她：我很生气，她不应该没有经过我的同意，随意移动我的东西。我坚持不想搬走，但也不知道怎么办，那时天已黑了，外面没有路灯。这时，房东老夫妇来跟我道歉，同意我继续住在这里。我接受了这些，但却感到更难过。

比尼亚莱斯的平静之旅就这样被打破了，我提前离开这里，去了特立尼达。最后的时光，我依然在村里走路拍照，想尽可能记录下这个美丽的山谷。离开时，我拍下了房东和她的粉色房子，她微笑着站在那里，欢迎我下次再来。

南方人物周刊特约撰稿 张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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