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微晨光中,趵突泉边水汽升腾成雾,七十二名泉在春风里悄然苏醒。这座被老舍先生誉为“北方江南”的古城,正在用流淌了三千年的泉水为墨书写着属于春天的情书。当柳丝拂过曲水亭街的青石板,当明湖岸边的迎春花绽出第一抹金黄,济南的春天,便从《诗经》里“济水汤汤”的咏叹中款款走来。
泉脉春醒:水光潋滟处尽藏天机
黑虎泉畔,晨练的老人掬一捧清冽的泉水,水珠顺着掌纹滚落,折射出七十二名泉共同的心跳。
漫步五龙潭公园,唐代秦琼故居遗址前的垂丝海棠开得正艳。忽然一阵风过,粉白的花瓣飘落在观澜亭前的泉水里,与水中摇曳的水藻共舞,让乾隆御笔“天下第一泉”的碑刻都染上几分灵动。护城河边的船郎执着舵说:“春天的泉水是有声音的,你听——”果然,琵琶泉叮咚如珠落玉盘,玛瑙泉咕嘟似古琴泛音,金线泉在阳光里忽闪忽现,恰似李清照词中“水光山色与人亲”的韵脚。
大明湖南岸的超然楼刚刚换上春装,飞檐下的铜铃在风中轻响。遥想七百年前,赵孟頫在此绘就《鹊华秋色图》,却不知他是否见过春日鹊山倒映湖中的模样?如今游船划过水面,惊起一行白鹭,倒让“佛山倒影”的奇观在涟漪中碎成点点光斑,又慢慢拼凑出曾巩修筑北水门的往事。
文脉春生:古城墙下绽放千年墨香
曲水亭街的柳枝刚抽新芽,临河的茶肆已摆出青瓷茶具。穿汉服的姑娘在溪边行飞花令,惊动了稼轩祠檐角的风铃。这座诞生过“词中之龙”的城市,连春风都带着平仄的韵律。李清照纪念堂的海棠树下,有人轻声吟诵“昨夜雨疏风骤”,却见几片花瓣飘进珍珠泉大院,落在当代诗人孔孚《泉城诗钞》的手稿上。
千佛山的隋代摩崖造像沐着春光,大佛嘴角的微笑似乎比冬日更温暖些。山脚下的齐鲁碑刻文化苑里,孩子们正用宣纸拓印《张猛龙碑》。忽然一阵疾风吹来,未干的墨迹与空中飘散的柳絮纠缠,恍惚间竟像是张养浩在云庄挥毫泼墨。历下亭前的楹联“海右此亭古,济南名士多”被阳光镀上金边,不知是否在向苏辙、元好问、蒲松龄等历代文人致意?
芙蓉街深处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老银匠在打造“泉甲天下”的文创书签。隔壁书店的老板将《老残游记》摆在显眼位置,扉页上还留着去年读者夹带的红叶。山东大学的樱花道上,哲学系教授正与学生讨论《管子》中的“水者何也?万物之本原也”,而此刻的护城河正倒映着解放阁的巍峨,仿佛历史与当下在春水里达成某种默契。
烟火春浓:街巷深处烹煮人间至味
起凤桥头的梧桐树下,早点摊升起袅袅炊烟。刚出笼的草包包子冒着热气,面皮上的十八个褶子像极了泉眼冒泡的纹路。老板娘舀起一勺甜沫,金黄的小米面里藏着花生、豆腐皮、菠菜,恰似济南人质朴中的丰盈。对门油旋铺子的师傅手法如飞,面团在案板上旋转成旋涡状,烤好后层层酥脆,让人想起趵突泉三股水的欢腾。
午后,后宰门街的老茶馆坐满了听山东快书的客人。惊堂木一拍,“闲言碎语不要讲,表一表好汉武二郎”,但见说书人白须颤动,仿佛要把《水浒传》里的豪气都揉进这春光。隔壁鲁绣工作室的绣娘正在绷架上勾勒泉城新八景,丝线在春日里泛着柔光,恰似徐北文先生诗中“家家泉水入清河”的意境。
夜幕降临时,宽厚里的灯笼次第亮起。油焖大虾、九转大肠的香气勾着食客的鼻子,年轻人举着泉水特色奶茶在网红墙前打卡。忽然一阵二胡声从曲水亭街飘来,拉的是《二泉映月》,可济南的泉水分明比无锡的多了几分北方的清朗。护城河游船满载星光驶过,船过处,水纹荡碎了解放阁的倒影,又很快被春风抚平。
城脉春永:山水相逢处自有精神
站在佛慧山开元寺遗址俯瞰全城,会发现这座古城像一方天然的砚台:黄河为池,泰山作镇,泉水化墨,书写着“四面荷花三面柳”的传奇。考古学家在城子崖发现的龙山文化蛋壳陶,其薄如纸的器壁仍在诉说先民对春水的崇拜;商代甲骨上的“泺”字,则印证着泉城文脉的源远流长。
传说夏雨荷曾在百花洲里的雨荷巷等待乾隆,而今大明湖边的“湖畔雨荷”花灯,也深情地眨动着双眸。巷口的文创店正在发售“济南八景”插画拼图,大学生们用AR换装镜一秒“变身”李清照。曲水亭街的青石板上跃动着全息锦鲤,超然楼的华灯正与无人机群共绘星河画卷。
当最后一班铛铛车驶过老商埠的百年建筑群,经纬路上的梧桐树影斑驳了时光。在Tsinan 1904·阡陌书店里,年轻人在《济南的冬天》书页间夹进春天的新柳。忽然明白,这座城市的春天不在二十四节气里,而在泉水不息的涌动中,在稼轩词里的金戈之声中,在把子肉升腾的热气中,更在古城墙砖缝里年年萌发的新绿中。
泉水流过三千年,带走了齐烟九点的烽火,沉淀了曲山艺海的韵律,却把最鲜活的春意留在家家垂杨的庭院。此刻,护城河游船正穿过琵琶桥,船头劈开的浪花里,分明映照着曾堤的烟柳、超然楼的飞檐,还有岸边老人茶盏中缓缓舒展的明前龙井。一到春天,便想来趟济南,看看这一城山色半城湖里,藏着的江南意境。(来源:“济南市文化和旅游局”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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