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的雪是婉约的、低调的,一如苏州人温暾、柔润的性格特征。
进入冬季,随着节气的更替、气温的下降,对雪的期盼与日俱增。
李自瑾/摄
身处淮河以南,居长江下游的江南腹地,向东不远是大海,往西是平原和丘陵,加上“温室效应”,原本作为冬天“标配”的雪往往来得比较“吝啬”,至少近十年,苏州的雪简直“奇货可居”,等待雪的心情变得极其微妙和更加殷切。前年网上不是流行一个段子么,“南方人等一场雪,那心情就像是初恋的女孩在等她的男朋友……”
每个人心中都有关于雪的记忆。我小时候的冬天,雪往往不用等,到点便来。天气骤冷,铅云密布,不出意外,便是簌簌的、纷纷扬扬的鹅毛般的雪花成片成片地漫天飘降,下得肆虐狂野而又温馨浪漫。一觉醒来,钻出暖暖的棉被窝,推开门,呀!白茫茫大地真干净!银装素裹,分外妖娆。什么绿的黑的褐的灰的……统统都被洁白的一色覆盖着,世界蓦然变得纯与真,万籁俱寂。
吕俊龙/摄
走在半尺厚的雪里,只听得到脚底下“咯吱咯吱”轻微的声响,回头看,在身后跟着的是一串串清晰的脚印,冰冷的空气里隐隐约约带着丝丝清甜的清新味道。叫上几个小伙伴,和他们追逐着,打闹着,一时兴起,在雪地里打个滚儿,随即快速踉跄地爬起身,任雪渗漏进鞋窠里、衣领里、裤管里,再捏两个雪球在手,瞅准近处的目标投掷过去。中“弹”的伙伴却一点儿也不恼,嬉笑着用雪球还击,直到疲了累了才歇手。小手冻得红红的,小脸蛋也红扑扑的,到家后免不了被大人们嗔责两句,哈哈一笑了之。再拿铲子、铁锹等工具,花个把小时,精心堆起一个大大的雪人,竖在空地上,十天半个月才化完,雪人可爱的形象成了久久挥之不去的念想。
光阴似箭,恍惚间,人已到中年,但是,雪仍是我童心未泯的牵挂。女儿已经听过无数遍“白雪公主”的童话,可是至今还没有见过一场像模像样的大雪,我深以为憾。我常对她描绘下雪时和雪后的景象,从一岁讲到四岁,从春天讲到冬天,冬天来了,大雪却迟迟不来。我抱着她,安慰她,“雪一定会来的!”心中真像是欠她一场雪。我想过,等她再长大一些,冬天带她到东北玩雪。
孙士博/摄
那天,在滚滚车流中,坐在车里的我听江苏广播电台的天气预报,说,今天南京将迎来今年的第一场雪……我心头倏地闪过一丝光亮,望着铅灰色的天空,长舒了一口气。“南京下雪了,那苏州的雪也快了吧。”我想。可是,一直等到晚上临睡前,还不见一个雪点。南京的朋友说,雪没有下下来,失落感顿时涌上了心头。第二天早上,太阳更是不合时宜地钻出了云层,阳光洒满大地,雪彻底爽了约。
然而,我对雪的想念却丝毫没有消减,对雪景的憧憬一直萦绕于心。我多想在一个大雪纷飞的黄昏,邀二三好友小聚,来一份羊肉火锅、三两二锅头,微醺中,头脑中闪现白居易的那首诗,“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我多想在初雪后走在太湖东山的古村落,感受独自走在雪地里才有的冥寂、空灵与自由,“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除了2008年和2018年的那两场大暴雪,这些年的冬天,苏州的雪每次来得都像贵如油的春雨一般。那从天而降的,先是屈指可数的雪点,如盐粒,像齑粉,再而是小小的稀稀疏疏的雪花,不疾不徐,从空中飘落,落到地上瞬间就化了。第二天早上,起床观雪,却只见窗外的枝叶上和路边的绿植上点缀着一坨坨白色的“棉花”,地上湿漉漉的,像是刚刚下过小雨似的。只有在微信朋友圈里,才能看到山塘街、平江路上堪可入画的雪景:枕河人家,小桥流水,挂着红灯笼的旧屋屋顶上,斜枝上和桥杆上,覆着薄薄的一层雪,充满了江南冬天特有的诗情与画意。苏州的雪是婉约的、低调的,一如苏州人温暾、柔润的性格特征。
在“粤漂”的那些年,广东本土的朋友们时常羡慕地说,你们那里真好,每年冬天总能看雪、玩雪,我们还从来没见过真正的雪呢。每当听到这些话,那时的我内心总是抑制不住地涌起一股傲娇的喜悦,嗯,雪带来的喜悦。而现在,在温室效应的影响下使得看雪亦成了一种奢望,我竟然常对雪在兹念兹起来,也开始羡慕起淮河以北地区的人们在冬季里更容易有“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的大雪之乐呢!
常常想念一场雪,瑞雪是冬天的希冀。
我相信,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原载于《苏州日报》2023年01月08日 A11版)
作者:倪以军
编辑:肖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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