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热寺这里海拔5200多米,有好几个客栈。我来之前,酒店的前台小伙子已经帮我预定了一个床位。客栈的老板娘很热情,给我们做了可口的饭菜,虽然很贵但吃着真香。一大帮人坐在她的饭店里,围着那个长长的被烧得快发红的煤炭炉子,烤着被雨雪淋湿了的衣服,还有被脚汗浸臭了的鞋袜。密闭严实的房子不一会儿就严重缺氧了,好几个人高反头疼心慌想吐,不得不赶紧去房间休息。但客房里没有电,也没有火炉子,奇冷无比,和衣而睡再盖上被子,依然冻得瑟瑟发颤。老板娘说,晚上十点开发电机,十二点关机,只能用两个小时的电热毯。
吃完晚饭,七点多了,下了半下午的雪忽然停了,云层也裂开了,慢慢变成了一疙瘩一疙瘩的棉絮堆。接着,一缕阳光从云缝里射出,给我盼望已久的冈仁波齐主峰抹上了金色的粉黛。我站在客栈的院子里,正好面对着6656米的冈仁波齐主峰,它像一个带点尖顶的大蒙古包,通体被冰雪覆盖。但显露出来的一条条棱角,却有着金刚般坚硬的感觉。我仔细观察着山体,忽然发现山顶的左侧边上,有一个人脸的形状。可以清晰看到下巴嘴鼻子和眼睛眉毛。它是一个老年男子头往后斜靠着,微微闭着眼睛想睡着的样子。
我不禁为我的发现而激动。我想这也许就是佛祖显灵,也许是上天的恩赐,也许是我的虔诚有果。我在世界中心,在神山之前,双手合十许下了平安之愿。而后,我一口气爬上眼前的垭口,更近距离欣赏冈仁波齐主峰的伟岸和挺拔。肃穆而立,凝望神体,似乎精神升华,灵魂飞扬,我非我而非我是我,顿觉一股冰凉之水从头顶往下慢慢浸着了全身。我像冰雕般伫立着,有好一阵子感觉灵魂出窍不知飞翔去了哪里。
忽然,我被旁边一个在那里直播的男子的骂人声惊醒。好像是他和粉丝在直播间里吵起来了,话就越说声音越大,越大就越难听。我在垭口转悠,周围有十几个做直播的男女,个个都是两三个手机,在支撑手机的三脚架上,还挂着大大的充电宝。有几个男女配合的直播者,男的在拍摄,女的穿着艳丽的藏族服装,摆弄出各种姿态,有时僵硬如机器人,有时又故作媚态。总之,为了吸引眼球,为了挣钱,人们可谓绞尽脑汁。
等我下山回到客栈时,发电机已经嘟嘟嘟响起来了,院子里有几盏昏暗的路灯亮着。我赶快进房间开电热毯,可还没等我把床完全暖热,发电机就停了。我穿着毛衣毛裤睡着,被子上面还盖了外套,但一直冷得睡不着。我出去想找老板娘再要一床被子,但没找到人。看见有一个房间门开着,里面没住人,就把两床被子全抱走了,自己铺了一床,还盖了两床。这一夜总算没被冻着。
早上起来,发现路上转山的人依然成群结队的。感觉晚上住客栈的人并不多,早上从哪里出来了这么多人呢?我问一个藏民,他说他们都是早上两三点出发,天亮基本上都到了止热寺了。我这才明白,当地人转山基本上都是一天时间,只有像我这样的游客才用两天或者三天时间。
止热寺往上走了几公里碎石路,便基本上都是翻越石海了。巨大的石块在冰川融化后露出了地面,走起来很容易滑落或者崴脚。到了大约5500米的地方,可以看到5700米的垭口了。但绝大部分人都到了最难受的时候,坡陡路滑缺氧低温折磨每个人的身体,更袭击所有人的精神。我也是每走十步停下来喘口气,保持这样的节奏咬牙坚持着。
上了一个小平台,大家都坐下来休息。一个小伙子用力拉着个女孩上来了,女孩坐在湿漉漉的地上,像崩溃了一般大声哭起来,小伙子怎么劝也没用。我过去给了她一板西洋参含片,安慰她说吃了这个就没事儿了。她含了三粒,也不哭了。我一打听才知道,他们也是陕西人。男孩在西安,女孩是渭南的,他们刚结婚出来度蜜月,就选择了来转山。虽然女孩没有思想准备,不知道转山会这么困难,为此她已经哭了好几次了。但我还是为他们的勇敢点赞,还专门夸奖了女孩,说她是陕西人的骄傲。此后,他们俩和我走了一路,即使在我都快崩溃的时候,她依然坚持了下去,还和我开玩笑调侃。
过了5700米的垭口,就是一路下坡了。但下山比上山似乎更困难,七八十度的陡坡,必须用手抓住两边的石头小心翼翼挪步。但即使在这样的地方,依然有藏民在磕长头。我看到一个藏族小伙子,双手合十举过头顶,然后俯身匍匐下去,可身体出溜一下就滑落了十多米。他爬起来艰难地走上来,在原来的地方继续匍匐磕头。他们的执念是一步都不能少磕的。
我虽然不赞成这种行为,但对于他们的信念和意志,我还是十分敬佩和推崇的。藏民族是世界上最坚韧不拔最吃苦耐劳最意志顽强的民族,唯有这种精神才能在青藏高原这个人类的禁区繁衍生息代代相传。
晚上一点多,我终于走到了停车场,完成了冈仁波齐的转山之旅。这不光是一段难忘的旅行,这是一场意志的考验,这是一次精神的盛宴,这更是一次灵魂的洗礼。我有脱胎换骨般的感觉,就像我的手机从安卓换成了鸿蒙系统,一切都是面目全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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