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岛屿读书 3》第二期,余华、苏童、程永新、叶子四位嘉宾正式开启了在克里特岛的旅居生活。
蔚蓝色的海岸线在群山间蜿蜒,伊拉克利翁旧港口的防波堤上,四百年历史的库勒斯城堡临海而建。八月是最好的季节,阳光干燥热烈,入夜又凉爽怡人。在看得见海的露台,在书店,在克诺索斯王宫,嘉宾们在现实与文学之间自由穿行。苏童说游记的意义是“带你走,实现你不可能实现的梦想”,那么这一个小时的节目又何尝不是呢?
诗与远方是每个人短暂的出神,去哪里并不重要,离开本身就是意义。
01 “生活有时会向文学修改”
伊拉克利翁是克里特岛最大的城市,距今五千年的克诺索斯王宫遗址就坐落在这里。相传 1500 年前这个繁华的港口曾沉入海底,特洛伊战争爆发之前,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也曾与她的爱人旅行至此。很多年里人们都没有发现沉没的证据,直到二十多年前海洋考古学家在海底发现了埃及女神伊希斯、哈皮神、64 艘船和 700 多个锚。
传说变成现实,如同文学打破虚构的界限,由此走入生活。民宿的露台看得见海,阳光被树荫剪成了细碎的斑点,时间变得很慢,嘉宾们开始谈论旅行文学。
有位读者寄来了英国作家安东尼 ·霍洛维茨的推理小说《喜鹊谋杀案》,因为克里特岛是女主角苏珊男友的家。“期待嘉宾们能像苏珊一样,在克里特岛上,从未厌倦凝视那片目眩神迷的大海,在沙滩上遇见游客,在躺椅上阅读,晚上一起品着拉克酒,品到半夜。”
叶子则拿出了哈佛大学教授大卫·丹穆若什今年新出版的《八十本书环游地球》。他仿照的是凡尔纳的名著《八十天环游地球》,只是旅行的地点由世界变成了书斋。他的交通工具不再是飞机、火车和轮船,而变成了阅读与写作。紫式部的京都、张爱玲的上海,狄更斯的伦敦……他带领读者降落到了不同年代的不同地点,将旅行由外在化为了内在。
这本书也完美诠释了旅行文学的魅力,每个人都能前往地理上的布拉格,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抵达卡夫卡的城堡。世界并不是一张平面的地图,它也是时空与心灵的总和。
在节目里,余华谈到了爱尔兰作家詹姆斯·乔伊斯,说他的《都柏林人》和《尤利西斯》写得让当地人都叹为观止,最终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一来是作家案头工作做得仔细,二来是任何一个地方的读者发现自己被写进了名著中便会慢慢向作家靠拢。”余华说,“生活有时会向文学修改。”
顺着这个理论,那个沉入海底的古老的伊拉克利翁,是不是也可能先有了神话传说,再有了那些神像和船锚呢?没有人知道,而没有人知道也很迷人。
02 “买书就买个感觉啊!”
旅行不能缺少漫步。通往大海的街道,铺满鹅卵石的小巷,画着卡通画的墙壁,卖手工艺品的店铺,伊拉克利翁平静、闲散,拥有一种无所事事的快乐。阳光与阴凉处温度截然不同,就好像冰与火在同一首诗词里交替。
嘉宾们走进了一家开在半地下室的书店。整齐的木质书架,明亮的灯光,余华感慨在这个人口仅一百万的岛屿竟有这样一家高质量的书店。他们找到了很多中国作家的希腊文译本,莫言 1988 年写作的《天堂蒜薹之歌》、诗人北岛唯一发表的小说《波动》,还有中国最伟大的古典小说《红楼梦》。老板介绍说,书店的名字叫“书架”,每年夏天都有很多旅居海外的希腊人回来买书。谈起书店,苏童不免有些怅惘,他说书店是城市之光,以前他认识很多书店老板,可惜如今他们都消失在了人群中。
好在这种怅惘很快就被飞行嘉宾马家辉的到来冲淡了。马家辉是香港作家,写专栏写小说,烈火烹油的辛辣,风过疏林的诙谐,到节目里也不改顽童本色,一见面就调侃起了自己写小说不够红的原因:“因为我没有取两个字的笔名,余华、苏童、莫言、北岛,我的名字不像作家,像明星,马家辉、梁家辉、张家辉。”苏童听闻,立马赠了一个笔名:“马腊,马家辉到希腊。”文学编辑程永新也参与进来,笑道:“你现在改名太晚了,你前面两本书白写了,那两本书名气往哪里搁放呢?”
如果说四位常驻嘉宾托住了节目的底,那么飞行嘉宾就是底盘以上那个有趣的变量。马家辉让节目陡然从雄浑的交响乐变成了轻快的小夜曲,得知嘉宾们逛了书店而没有买书,理由还是“看不懂希腊文”,他立马反驳道:“那就买个感觉啊!真的买来看、看得懂,就没人买了。”他随手带了希腊作家卡赞扎基斯的名著《希腊人左巴》,纯希腊文,苏童好奇,拿过书,心甘情愿进了马家辉布的局:“那我看看有没有感觉?”
03 “好了,行了,去喝八分醉吧!“
咖啡馆碰面后,嘉宾们一同前往了克里特历史博物馆。博物馆里有大量米诺斯文明的珍品,时间跨度达到了 4500 年,但对作家们而言,这里最珍贵的当属卡赞扎基斯的复制版“书房”。
卡赞扎基斯是希腊现代作家中作品被翻译成外国文字最多的人,在苏童眼中,他对希腊文坛的重要性堪比中国的鲁迅。离世前卡赞扎基斯曾来中国看梅兰芳的京剧,与茅盾、郭沫若等作家交流,他甚至想过以中国之旅为题材写一本书,可惜没多久他便与世长辞,只在墓碑上留了三句话:我无所求,我无所惧,我是自由的。
《希腊人左巴》代替卡赞扎基斯肉体的生命,更长久地留存了下来。左巴四处游荡,听从内心的欲望与孤独,热烈地拥抱每一天的日出与日落,即使即将死去,他也毫无惧色,面朝远山,保持大笑。
余华回忆,左巴是九十年代很多中国知识分子精神上的鼓舞者。“左巴在思想上和行为上都我行我素,没有任何能驾驭他的东西。”小说拍成电影,获得了三项奥斯卡金像奖,以希塔基民谣创作的电影同名主题曲及舞蹈也风靡世界,希塔基舞甚至从此改名,变成了“左巴舞”。
在最后一站克诺索斯王宫遗址,嘉宾们见到了五千年前的迷宫和古老的露天剧场,马家辉和叶子也温习起了这个舞蹈。两人肩并肩扭胯,其他人在树下席地而坐,有一种远道而来又亲密无间的温情的氛围。
结束一天的文化之旅,嘉宾们在民宿玩起了轻松的“抽乌龟”游戏。每张纸牌对应一位神话人物,比如海神波塞冬、工匠之神赫菲斯托斯,游戏规则则是抽到对子先打掉,最后一张无法配对的便是落单的“乌龟”。决战在苏童和余华之间进行,苏童剩一张,余华剩两张,赢的概率都是百分之五十。二选一,苏童最终抽中了配对的 Q,将“乌龟”留给了余华。
两人是文学上最理解彼此的挚友,也是最佳损友。谈起尼采在《悲剧的诞生》里对日神精神、酒神精神的诠释,苏童说他一直拥戴酒神那种自我的、遵从自由的灵魂。“酒神的精神,在我喝了八两以上,我真的觉得我放飞的,这时我忘了我是谁。”游戏失败、扬言要自罚三杯的余华此时毫不留情:“你不要那么谦虚,你就感觉你是‘神’了!”所有人哈哈大笑。
沉静的克里特岛的夜晚终于在微醺中结束了。在最后,余华肯定了苏童的结论,他也用半醉半醒的语调说:“只要是人,喝到八分醉就变成‘神’了。好了,行了,去喝八分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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