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一叶
从湖南研学归来,不觉已有数日。每每想起此行所见所闻,意犹未尽。于是,捧起那枚从岳麓山爱晚亭捡拾的红叶,久久地端详,默默地沉思……
知道爱晚亭,还是四十多年前。那时,我在海岛某守备部队政治处当干事。一天,听老家在长沙的宣传股长说起,岳麓山岳麓书院背后有座亭子,历史悠久,文脉深厚。因四周全是枫树林,深秋时节,枫叶红似火,故得名“红叶亭”,后改名“爱晚亭”。从那时起,“爱晚亭”就像三枚绚丽缤纷的红叶,镶嵌脑海,楔进记忆。后来,又读到散文家谢冰莹的《爱晚亭》,更让我魂牵梦绕,心驰神往!
深秋,我以银龄研学的名义,以朝圣者的情怀,终于登上岳麓山,拜谒了仰慕已久的“爱晚亭”。
讲解员介绍,爱晚亭坐落于湘江西岸、岳麓山清风峡中,由著名经学家、岳麓书院山长罗典于清乾隆五十七年(1792年)所筑。亭子坐西向东,三面环山,占地面积50平方米,边长6.23米,台基高0.4米,通高12米,亭内上下两层,丹漆圆柱,亭角翘首相望,亭顶重檐四披,攒尖宝顶,四翼角边远伸高翘,覆以绿色琉璃筒瓦,东西两面的亭棂上方悬挂着红底鎏金的“爱晚亭”匾额,在夕照余晖下更显流光溢彩……
岁月悠悠,时光漫漫。相传,这座230多年前的古亭,背后流传着清代两位学者和一代伟人的趣闻雅事。
有史记载,爱晚亭原名红叶亭。嘉庆年间,时任湖广总督的毕沅,常与山长罗典在岳麓山吟诗唱和。当他看到红叶亭秋枫烂漫时,不禁想起杜牧“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的名句,便建议将此亭更名为“爱晚亭”。这一改,不仅点出此处最适合“爱在晚秋”观赏枫叶的时令特征,也使亭名与古典诗歌的完美意境高度融合,典雅而隽永。
然而,一个广为流传的轶闻,尽管缺乏确凿的史料佐证,但却为爱晚亭增添了一抹瑰丽色彩。
有年秋天,江南才子袁枚到了长沙,许多文人骚客都去拜访,唯独为人清高傲慢,在岳麓书院做了二十七年的山长的罗典,不但不去拜会袁枚,还怕袁枚找上门。因此,他在书院牌楼上贴了一副对联:“不为子路何由见,非是文公请退之。”上联化用孔子的学生子路,姓仲名由的典故,下联则化用唐朝文学家韩愈,字退之,谥文公的典故。意思说,我与您不是同路人,无理由见面;你袁枚不是韩文公那样有真才实学的人,请打道回府吧!
过了两天,袁枚真的来了。他在书院门口,递上拜帖。这时,罗典正在整理文稿,接过门人递上的帖子,说:“山长病了,不见,请自便!”袁枚并不在意,便自顾游山去了。
到了清风峡,袁枚看见一座写着“红叶亭”的亭子,柱子上镌刻一副对联:“山径晚红舒,五百夭桃新种得;峡云深翠滴,一双驯鹤待笼来。”袁枚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在长沙盘桓数日的袁枚,写下了许多岳麓山的诗文,唯独对红叶亭,仅抄录了杜牧的《山行》:“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如二月花”,却把诗中第三句抄漏了“爱晚”二字,写成“停车坐枫林”。也许,这是无意疏忽,抑或有意为之?
不久,此事传到罗典耳里。他认为,袁枚是有意漏抄“爱晚”二字,含有指责罗典不爱护晚辈之意。于是,他立马吩咐取下“红叶亭”匾额,把亲笔题写的“爱晚亭”新匾挂上去。
其实,得名爱晚亭还是老一辈革命家早期活动的历史见证。毛泽东在湖南省立第一师范求学期间,常常与蔡和森、罗学瓒等好友在爱晚亭“携游聚会,纵谈时局,探求真理”,成为。1952年重建爱晚亭时,校长李达专函请伟人亲笔题写了匾额。
黄昏暮霭,天色向晚。“下山了,快走啊!”同伴在急切呼唤。不忍离去,又要离去。我定睛遥看岳麓山,静静回望爱晚亭。只见如火似霞的枫叶,映红了洞庭湖,点亮了岳麓山。啊,爱晚亭,一座饱经沧桑的古亭,一处枫林浸染的游览胜地,一个享誉中外的文化地标……
蓦然,从层林尽染的山野间,从摩肩接踵的人群里,我仿佛看见山长罗典、湖广总督毕沅,还有一代伟人、蔡和森、罗学瓒……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是那样的朦胧,又是那样的清晰;我似乎聆听到谢冰莹描摹的风声、蝉声、归鸦声、枫叶声和溪水声,多么和谐美妙,多么悦耳动听!
当我缓缓地走着,走着,猛然,一缕缕秋风吹过,一枚色泽斑斓的红叶,轻轻飘落在我的脚下。我赶忙停步,俯身弯腰,悄悄捡起这枚被时光褶皱、被岁月点染的红叶,如获至宝地捧在手心,悉心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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