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潮｜当蓼子花匍匐过滩涂，岁月便藏起了满地温柔

潮新闻客户端孟小爱

于粗粝滩涂拾得细碎温柔，于平凡景致窥见生活本真。

——题记

午后的太阳正盛，暖融融的光漫过窗棂，闺蜜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嗨，去碧湖龙岩村，看花海！”

“碧湖龙岩村还有花海？”我满肚子纳闷挂了电话，翻出浅色系的衣裳细细琢磨搭配——好歹得穿得像样些，才配得上与一片花海赴这场约。

龙岩村口。

车窗外的景致一路流转，白桥村的民居、北师大白桥小学的校门、万洋低碳工业园区的厂房，挨个从眼前掠过。左拐驶上机耕路的瞬间，尘土猛地扑了满脸，对面来车扬起的沙雾，险些遮蔽了前方的路。车子颠颠晃晃钻进山路，弯道一个接着一个，好在没多久，左手边便冒出一座水库。远山崖壁上几块巨石嶙峋，形似昂首探水的龙头，我猜“龙岩村”的名字大抵由此而来。显然是枯水期，水位浅得厉害，上游大片滩涂裸露在外，龟裂的泥块张着深浅不一的口子，来往车辆渐渐多了，八成是看完花返程的游人。

龙岩村。

导航提示已到目的地，可花海连个影子都没见着。我心里犯嘀咕：这季节格桑花早谢了，菊花若是盛开也藏不住，到底是什么花这般害羞，躲着不肯露面？

我们正愣在原地张望，迎面的游客纷纷指向前方：“就在前头呢！”也有人叹气：“没啥看头，路还难开，有点噱头。”心里难免有点失望。

龙岩村石板桥。

顺着指引往前走，跨过石板桥，终于在远处滩涂上瞥见一抹淡红——像块模糊的红云，晕在灰褐色的滩涂里。水库四周层林尽染，枫红与松绿交织，和滩涂的粉黛遥相呼应，恰似一幅色彩明艳的水墨画。

龙岩村远景。

快步走近，疑惑总算解开：那“红云”原是满滩铺开的蓼子花。

枯水期的滩涂像掀开了灰褐色幕布，鹅卵石硌得土地愈发坚硬，蓼子花却在这贫瘠处铺满裸露的地，粉紫与玫红交织的花毯，从脚边延向远山。这是贴地而生的细碎小花，茎秆细如绣花针，泛着浅紫红，却带着倔强的韧性——哪怕被碎石压住，也会侧着身子钻出，矮伏在赭黄泥地，既不扰滩涂的宁静，又藏着不屈的生机。

贴地而生的蓼子花。

椭圆形的叶片不过指甲盖大，经霜的叶片墨绿中泛着酒红；哪怕被风沙磨出小缺口，依旧层层叠叠嵌作“酒红碎翠”。每株攒着三五簇绒球花团，直径不足一公分，凑近看是数十朵极小的五瓣花簇拥：粉紫花瓣薄如蝉翼，尖端晕着浅玫红，裹着芝麻大的赫红花蕊，风一吹便轻轻颤动，却不肯轻易凋零。

太阳斜照下来，花簇上的细绒毛沾着沙粒微光，像撒了层银粉；连干裂的泥缝里，都钻出瘦弱的苗，顶着星点小花，硬生生给干涸的土地浸出柔粉暖意。它不张扬，却以生命力织出漫滩温柔，淡香混在阳光里，是粗粝泥土藏着的温软生机。

绽放的蓼子花。

凑得更近，才见这小花里的热闹与坚韧：有的挤在浅洼边，花瓣沾着泥珠，风一吹泥珠滚落，花瓣蜷缩又舒展，像轻轻喘息，却仍挺直花茎；有的顺着土纹铺成花路，茎秆贴紧泥面，哪怕缝再窄，也挤出细碎的绚烂，风动时，花影在泥地织出流动的波纹。

游客也成了风景的一部分：有人蹲在花毯里追拍新花，镜头下的花瓣带着羞涩卷边，却透着倔强的鲜活；有人踩着花缝走，裤脚扫落的花粉掉在泥上，像撒了淡紫色星星，被扫过的花簇晃了晃，又稳稳立在原地。

风裹着滩涂的土腥气与蓼子花的淡香漫来，混在阳光里格外清新。我蹲下碰了碰花瓣，软得像揉皱的丝绢，指尖轻压便沾了层花粉，那玫红仿佛顺着指尖渗开，连滩涂的粗糙都柔和了几分。这小花历经风霜，茎秆虽细却韧劲十足——哪怕被游人踩过，也会慢慢直起身，抖落尘土继续开，默默给寂寥冬日添亮色，带着内敛的优雅与深沉的力量。

原来这从不是噱头，是枯水期的滩涂攒了一整个季节的温柔，更是蓼子花在恶劣环境里拼尽全力的绽放：以粉紫为笔、泥地作纸，铺成初冬独有的花毯。它不像波斯菊扬臂招摇，不像向日葵托着大盘炫耀，只贴地匍匐，花大如黄豆、小似绿豆，却在低处铺成海。

更动人的是，这不起眼的花藏着极高的药用价值，能消炎杀菌。它不抱怨环境、不向人炫耀，既把柔软美好铺在天地间，又把实在益处赠给世间，默默付出、不计回报，更添了几分温柔的厚重。

太阳往山尖沉下去，滩涂的光忽然软了。橘红落日把影子拉长，蓼子花的粉紫染了层暖融融的金色，像把落日揉碎撒在滩上。远山沉成墨色，花毯却依旧亮着：粉紫花簇裹着金边，顺着水洼反光漫成朦胧的雾，连龟裂的泥地都镀了柔粉的微光。风慢下来，花影与水洼里的落日碎影叠在一起，成了滩涂独有的波纹。有游客在土坡支起帐篷，要独享这静谧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