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Andres Oropeza
从维也纳转机飞抵哥本哈根,窗外的城市近郊早已层林尽染,完成了季节的又一次交替。伴随着18世纪英国作家Mary Wollstonecraft 的那本《Long journey》,我与她跨越时空,一同旅行至丹麦、挪威、瑞典这三个国度。我在书页间伴随她一封封北欧信笺,聆听她的探索与观察,然后,翘首以盼迎接属于我的那份崭新体验。
在一次次前往欧洲的过程中,北欧一直是心底模糊而遥远的牵挂,它涂抹上清寂而浅淡的色彩,安静却疏离。放眼日常,在一系列由北欧品牌共筑的美感哲学中,我们好像潜移默化早有耳闻,却又等待终有一天的抵达,能亲自旁观那份由长冬短夏的生存轨迹孕育出的生活智慧。
Copenhagen
骑行描出的城市自由线
当清早的阳光像羽毛一样轻柔洒在身上,空气里也有着薄荷般的凉意。放好行李返回酒店大堂,飞跃而起的书本构成吸睛的艺术作品,用戏剧化的格调印证着打破常规的想象力。在数个风格迥异的公共空间里,我选择停留在空无一人的黑胶室听几首歌。调动更多感官来记忆旅途时,我凭直觉选了张本土女歌手的唱片,在空悠遥远的歌谣里,另一个金发女孩走进来坐在我身边,“这嗓音真美,是吧?”我点头认同,然后她说:“我刚去看过海边那座小美人鱼雕像”,随后笑起来,“她的歌声说不定就是这样。”
小美人鱼铜像,摄影:Stefan Szankowski
在安徒生笔下,小美人鱼凝视的港口灯光,正是厄勒海峡的航标。走出酒店,我闻着秋天那种独有的清冷气息,穿过国王花园那条树木被修剪成正方体的林荫小道,人们向暖而居,每一块能被晒得暖融融的草坪上,都有惬意身影在干杯或大笑。
若要亲自感受 “宜居城市”、“设计都市”的弧光,骑行或许是最好的方式,拉近着城市与人关系。据说,哥本哈根的骑行者人数在整个欧洲都位列前茅,道路修建将顺畅骑行写进车道系统基因,连地铁、火车、摆渡船都标配设立自行车停靠处,令骑行成为这座城市生活准则的一部分。伴随着“绿色浪潮”系统的保驾护航,只要以每小时20公里的稳定速度骑行,交通信号灯便会随之感应、默契地保持绿灯。自此,“I bike CPH”不再仅仅是一句口号或统一视觉符号,而成为优雅定格“自行车之城”的可持续生活方式。
城市里随处可见的骑行者,摄影:Anders Mortensen
凭借对教条的摆脱、对自由思考的教育鼓励,丹麦孕育出备受全世界推崇的设计水准和一系列国际知名品牌,乐高、嘉士伯、潘多拉、Only与杰克琼斯……无论你是否知道它们都来自这个国度的滋养,但未曾留意之时,丹麦审美早已成为熟悉却陌生的伙伴,与日常生活如影随形。
穿行于步行街中央,处处插起国旗的丹麦人无时无刻不庆祝着当下的生活,街头小店没有流水线的千篇一律,创作者的温度随处可见。我从家居店HAY的二层经过旋转楼梯抵达三层,屋内的绿植、家居构建轻松却悠闲的气场。圣诞已近,人们摩拳擦掌以简约线条和温润色彩填满极夜时温暖的居室。窗外,熙攘人群正前往对面1925年便成为丹麦皇室官方供应商的Illums Bolighus百货公司,等待欢庆与欢歌。
哥本哈根新港的缤纷色彩
鎏金时刻如约而至,新港的彩色房子前,旅人驻足打卡拍照,守望着岸边17世纪的彩色连排别墅与船桨划开的涟漪共同随蜜色融化成一片斑斓。城市另一侧,孩子和长大后的孩子们挤在乐高商店,排队定制一个以自己为原型的乐高小人,被誉为“迪士尼乐园灵感来源”的Tivoli游乐场不巧正为节日布展而歇业,等待几天后璀璨灯火下的重装开幕。
眼前的哥本哈根,以最直接的方式击中人心,从手冲咖啡追求本味的清浅烘焙,到纵横交错却恣意畅快的自行车道,真正的诗意从未与生活分离,而是诞生于精心构筑的日常之中,一如艺术与设计博物馆中看到的那面座椅墙那样,真正的幸福来自于普遍的使用价值,而非稀有性。美好的一切,本应带着人性的温度,在实现对自我感受最忠实的表达之余,也令幸福得以在每个日常中共享。
丹麦艺术与设计博物馆
Tromso
追寻极光的人,
也在追寻生活的节奏
绕远路飞往北极圈的特罗姆瑟,也许需要一些执念,而它的答案,名为极光。这座被誉为“北极之门”的城市,包含了世界最北的麦当劳、大学、酿酒厂等无数个骄傲冠名“最北”的坐标。凭借天赐的极光资源,特罗姆瑟成为挪威一众城市中旅人的宠儿,也是秋日海钓、冬季观鲸与体验狗拉雪橇的天然门户。
俯瞰特罗姆瑟,摄影:Munir Rani
我并不确定此刻是不是网上传言“十年内观极光的最佳时机”,正如坐上极光猎人的车时他第一句话说的那样:“我们只能等待自然会带给我们什么。”可即便他一次次试图拉低我的期待,强调极光绝非网络图片中饱和到失真的璀璨,但我们驶离市区两小时、站在黑暗的公路一侧,我沿着他的手指看向灰白色、雾状、舞动的光带时,“遗愿清单”里的又一项,被轻轻画上了标记。
从灵动的绸缎,弥漫为倾泻流淌的漫天瀑布,相机也许能比双眼捕捉到浓烈数倍的色彩,但轻易便能亲自分辨到的绿色与粉色,成为了那一晚挪威以及天地送给我的珍贵礼物。我问他:“你小时候有想象过自己未来的人生会与极光有这样密切的关联吗?”他耸耸肩,“那时候我们从不在意,但现在,百看不腻。每追一次极光,都不一样,每一刻,也都不同。”
自然调色盘的神奇笔触令特罗姆瑟爆发的极光翩然流转
在极光下,他对我说的那句“It’s nature”,就是他坚定的信仰,也正因如此,特罗姆瑟的美,将对自然的敬畏写入每条街巷。
有别于都市那份现代主义的精雕细琢,这座城市美的肌理,深深烙印着极光与自然馈赠的一切,带着萨米小渔村的质朴,融合出自成一派的生存美学。
北极大教堂
桥对岸纯白色三角形外观的北极大教堂,十米高的彩色玻璃幕墙投映出神圣的光影,与周遭的旷野山河沉默相对,进行永恒的对话。蓝调时刻,海港边灯火亮起,调配出天然的纯净色彩。纪念品商店里,自然脱落的麋鹿角被打磨成冰箱贴与开瓶器,带着原始触感,等待见证一些飘香或微醺时刻。
年复一年的极致严寒与漫长冬夜间,萨米人向内收敛、与自然共存的智慧流传至今。商店五六点便纷纷打烊,许多餐厅每日只供应一餐,在服务旅人之外,当地人的生活疆界从未做出半点妥协。与其说风雪与低温带来诸多不便,又或者他们早已从极光身上学会与自然节律同步生活,安然地存在于天地之间,至此,才能在极致的自然之力中,拥有松弛的平衡,让温暖拥有可以触摸的形状。
特罗姆瑟街头的商店,摄影:Efrem Efre
Stockholm
当日常被雕刻成一座美术馆
混合着波罗的海的水汽与秋意,斯德哥尔摩带给我的美学第一课,从擦肩的行人开始。当我突然意识到似乎整条街道的路人都默契地用经典色系构成视觉谱系,朴素与典雅韵味也油然而生。剪裁精良的大衣,色系适配的帽子或围巾,线条利落的皮靴,我忍不住用欣赏的目光看向他们的日常,带着深入骨髓的审美自信,一切都美得恰到好处。
斯德哥尔摩王宫前,雕像凝视城市的脉动
从Fridhemsplan站步入被誉为“全球最长美术馆”的地铁系统,穹顶与壁面深邃绵延的蓝色线条与图腾,都为蓝线站台塑造一场海底梦境。整座帆船模型在石壁前伫立,艺术在这里成为生活或旅程的本身。不同站台像极了不同的展览,有的以工人的剪影致敬他们为城市做出的贡献,有的则以红霞、森林和皓日引发对环保的思考。灯饰、油画、浮雕、雕塑、马赛克,超过90个地铁站都蕴含别出心裁的艺术创作,在凿开的岩石间,艺术家们妙笔生花,让岩洞重生,也让超过71%比重的艺术站点连接城市中人与艺术的关系。
斯德哥尔摩的地铁站
抵达老城,整点的钟声在鹅卵石街道回荡。诺贝尔博物馆正值颁奖期间,为每位到访者送上一块金灿灿的奖牌巧克力。以波罗的海琥珀打造饰品的Amber room,店主兼设计师Sophia亲自接待我,“绝没有一模一样的两颗琥珀”,她说,然后在温润的色泽间,为我展示这些裹挟了时光的琥珀拥有怎样的可能。在传颂着维京传说的handfaste店铺里,我挑选一枚手工制作的铁铸扭结吊坠,用来防御我大概永远不会遇见的山妖。栗子树掉落一颗颗关于秋意的回答,路的尽头是连接岛屿的蔚蓝水域,时间随之放慢流速,却又被游人的喧闹在下一秒唤醒。
午后街角书店的一隅
与老城厚重历史形成鲜明对比的南岛SOFO区,如今已是艺术家、潮人和设计师的聚集地。居民区遍布先锋咖啡馆、独立买手店、设计工作室,充满活力的时尚元素为老城跃动脉搏,每个店铺都像极了独立的人,拥有丰盈的性格与鲜活的生命,但它们却毫不张扬,而是妥帖地与四处可见的花园、美术馆、博物馆对望,构成许多人心中的理想之城,也构成本地人心里完美的家乡。
走在斯德哥尔摩的每个时刻,好像从无法加快脚步。正如我在飞机中曾读到Mary Wollstonecraft对这个国度的描述:“瑞典似乎是全世界最适合培养植物学家、自然历史学家的国度,一切事物都令人想起万物的本初、自然美的萌发状态。”傍晚时分,天空积起云层,雨水将至,城市披上了一层灰色的阴霾,为整座城市更添一层天然的柔雾滤镜。
暮色下的hometown灯牌照亮行色匆匆的归家身影
当建筑原本鲜明的色彩沉静下来,云层与湿润的街道融为一体,我望向河岸旁那个亮着灯的“hometown”灯牌,仿佛突然懂了这座如精致美术馆一般的城市蕴藏的生活智慧。就像北欧一句谚语所说的那样,“没有坏天气,只有穿错的衣服”,安放好一颗心,自会明白,不必追求永恒的绚烂,而是在任何时刻,保持从容不迫的内在秩序,然后,像北欧人一样,慢一点,享受恰如其分的人生。
撰文、部分摄影— 韩小暖
编辑— Luzy
部分图片—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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