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驱车,穿越层层戈壁的苍茫,当那片炽烈的金黄撞入眼帘时,便懂了为何无数人愿为额济纳的胡杨奔赴山海。2024年的金秋十月,我踏碎塞北的风尘,赴一场与三千年生命的对话,在枯荣交替的轮回里,读懂胡杨写给大地的不朽史诗。
初抵额济纳,晨光正温柔地漫过45万亩胡杨林。脚下是落叶铺就的“金毯”,踩上去簌簌作响,像是时光在耳畔低语。抬眼望去,每一株胡杨都裹着鎏金般的铠甲,粗壮的树干如碑碣般矗立,皲裂的树皮刻满风沙的纹路,那是三千年岁月留下的勋章。有的枝干斜逸如画,金叶在风中轻颤,与枝头飘荡的经幡缠绵共舞;有的则挺拔如剑,刺破湛蓝的天幕,将生命的倔强写向苍穹。阳光穿透枝叶,筛下满地碎金,行走其间,仿佛踏入一场流动的光影幻境,前一秒似与古人并肩驻足,后一秒又被游人的欢笑拉回现实,古今交织间,“一眼千年”便有了最真切的注解。
循着光影深入林海,一棵枝繁叶茂的巨树赫然眼前,这便是当地牧民世代供奉的“神树”。它高27米,需六人携手方能合抱,880年的树龄让它在林海中独显庄严。树干上缠满了五彩哈达与祈福经幡,微风掠过,经幡轻响,像是在诉说着土尔扈特人的古老传说。相传昔年有人妄伐其枝,竟遭天谴,而后高僧诵经七日,方得平息。如今,牧民仍会在冬末初春前来虔诚祭拜,祈求风调雨顺,这份敬畏,让胡杨不仅是自然的奇迹,更成了精神的图腾。我轻轻抚摸它粗糙的树皮,指尖触到的不仅是木质的坚硬,更是穿越近千年风雨的坚韧,仿佛能听见它与岁月对话的低语。
午后的阳光愈发炽烈,整片胡杨林骤然燃成一片金色火海。没有姹紫嫣红的妖娆,只用最纯粹的金黄,书写着生命最磅礴的乐章。额济纳的胡杨从不畏惧荒漠的贫瘠,它们将根系深扎地下,汲取着微薄的水分,在极端环境中绽放极致的绚烂。站在观景栈道上远眺,金浪翻涌,与远处的巴丹吉林沙漠连成一片,天地间尽是震撼人心的壮阔。偶有河风吹过,金叶簌簌飘落,宛如一场金色的雨,落在肩头,带着阳光的温度,那是胡杨以最温柔的方式,馈赠远道而来的旅人。
若说活着的胡杨是生命的赞歌,那怪树林便是永恒的宣言。驱车前往这片枯死胡杨的秘境,眼前的景象令人失语。千百株枯槁的胡杨以各异的姿态伫立在戈壁上,苍白的躯干扭曲如铁,却依旧保持着抗争的姿态。有的昂首挺胸,似整装待发的战士;有的俯身沉思,如参透世事的哲人;有的倒伏在地,根系盘错如古藤,即便身躯腐朽,木质仍坚硬如钢。暮色四合时,残阳为这些不屈的骨架镀上一层暖橙,风声穿过枯枝,像是远古的叹息,诉说着 “死而一千年不倒,倒而一千年不朽” 的传奇。在这里,死亡从未真正降临,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延续着生命的尊严。
日薄西山,最后一缕余晖隐入沙漠,胡杨林渐渐归于静谧。我坐在沙丘上,望着天边的晚霞与林海交融,掌心仍留着树皮的粗糙质感,耳畔似有经幡的轻响回荡。三千年时光,足够王朝更迭、沧海桑田,却未能磨灭胡杨的意志。它们是沙漠的守护者,用根系锁住流沙;是历史的见证者,记录着塞北的变迁;更是精神的象征,在困境中坚守,在磨砺中成长。
踏上归途时,车窗外的胡杨渐渐远去,却在心中留下了永恒的印记。这场千里奔赴,终究不负期待。额济纳的胡杨,用三千年的枯荣,教会我生命的真谛 —— 所谓永恒,不是一成不变的静止,而是在风雨中坚守,在磨砺中绽放,用坚韧与执着,把不可能变成可能。
或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片胡杨林,那里生长着勇气与希望。而额济纳的风,会永远吹拂着这份三千年的守望,等待每一个心怀敬畏的旅人,前来读懂它的传奇。朱淳兵 文/图
《七律・题额济纳胡杨》
朱淳兵
万里驱驰临漠野,
为看胡柳傲霜头。
生经千载披金甲,
死立千年挺骨遒。
怪树林中犹亮剑,
金秋叶里自封侯。
莫言戈壁无佳色,
一树丹霞胜锦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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